昌言走上前,揉了揉春庭的脑袋,惹得小姑娘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不由大笑起来,“外面冷,怎么到这来等着了?”
“想早些见到哥哥罢了。”春庭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左右我不过闲人一个,在屋里面也是闲着,出来吹吹风也觉得舒坦些。”
昌言撵着春庭进屋里面去,“可别刚把你寻回来你便受了风寒,回头你嫂子还不得跟我动手。”
春庭看了眼昌言,“哥哥已经给嫂嫂送了信了?”
“自然。”昌言点了点头,“把你寻回来这么大的是总要知会娘一声,原想着也叫你写上几句的,可见你睡得踏实,就没叫醒你。”
提起孙氏,春庭也觉得有些心酸,家里面她娘是最偏疼她的那个人,家里几个兄弟姐妹都道是老林头偏心燕妮,可孙氏也不是一碗水端平的啊,春庭是她最小的孩子,生下来的时候险些养不活,她自然会多放些心思在春庭身上。
孙氏一共育有五个子女,可春庭对她来说一直都是很特别的那个,她不像几个儿子那样皮实的很,也不想燕妮那样会讨巧。春庭就好像是天生骨子里就带着一股倔强,哪怕她知道只要稍微服个软,身为家里最小的女孩子没有人会不疼她,可她偏不,她乐意跟孙氏学针线补贴家用,乐意缠着秦氏教她识字,但要她在老林头赶集回来的时候甜甜地叫上一声“爹爹”去换老林头带回来的糖块和头绳就像是能要了她的命一样。
所以当老林头要把春庭卖给李家那傻子的时候孙氏同意了秦氏的计策,因为她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啊,春庭宁可真的投井去都不会委身于一个傻子。
兄妹俩一前一后进了屋子,晚膳都已经备好了,食不言寝不语,有再多的问题都要等到吃完饭再说。
一顿饭下来春庭吃的满足,想着没有丁嬷嬷在身边看管着,甚至还很没有形象的和昌言一样摊在宽大的椅背上。
昌言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春庭小的时候他还领着她上后山爬树掏鸟下河摸鱼,小丫头什么狼狈样他没见过啊?若是昌言知道春庭曾经历过的事情,有过更狼狈的样子,定然会后悔自己这样想。
春庭碰着小瓷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碗里的橙汁,待到妙华领着下人们把东西都收拾好了才将小瓷碗放下看向昌言。
“五年未见,丫头长大了,若是娘瞧见了,定然是高兴的。”昌言笑道,“早间听见丫头说定了亲,不打算和哥哥说说?”
“这亲事便说来话长了,还是从我当年离家开始说吧。”春庭道。
昌言是她的兄长,没与昌言重逢之前,她是依靠白浣茹才能和罗御顺利结亲,白浣茹便是她的后盾,但现在有了昌言,那林家才是她正经的娘家才是。
故而春庭丝毫没有想要隐瞒昌言的意思,从她假死离家出走被人牙子卖到白家去,到随白浣茹出嫁到苏家,再到天下大乱随苏家南迁路上却意外坠下马车与罗御一路同行,相扶相伴走到淮阳,一点点掰碎了讲给昌言听。
说起来也不过是才过了五年,从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一件一件说起来却发觉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昌言神色有些动容,他的妹妹才十五岁,却承受了这么多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不该承受的事情。昌言想伸手抱抱春庭,可以想到妹妹已经及笄了,且已经定了亲,不再是那个能够抱在怀里小小软软的小丫头了,刚要伸出去的手拐了个弯,落在了春庭的头上揉了揉。
“五丫头,受苦了,现在有哥哥在,定然不会再叫你受委屈了。”昌言语气很坚定地说到。
春庭眨了眨眼睛,“都是些过去的事情了,哥哥不必介怀这个。不若哥哥同我说说,这些年哥哥都发生了什么事?”
昌言摸了摸鼻子,大概是不知道要怎么跟春庭开口,思索片刻,开口却是先问道:“五丫头可是知道梁王殿下?”
梁王?春庭觉得这名有点耳熟,可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了,只好摇了摇头。
见春庭疑惑,昌言便解释道:“梁王殿下是先帝第三子,为人正直,心怀天下。你走之后不到一年,家中余粮不足,实在是生活不下去了,我和大哥就决定从那山里面迁出来,谁知半路却遇见了山匪截路。我原本是打算和那几个畜生拼个鱼死网破的,好在殿下出手相助。不但如此,还收留我们一家老小,让我在他手下做事。”
春庭听懂了,就是梁王碰巧出手相助,还顺手收了昌言到麾下,然后她的傻哥哥就死心塌地地给这位梁王殿下卖命了。
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只是昌言在说到“心怀天下”的时候春庭的额角突了一下。眼下这个时节,心怀天下就等同于想要乱世争雄,抛开昌言对梁王的过度赞美,这位梁王殿下想来是有实力有野心的。
托白浣茹和丁嬷嬷的福,这些日子在春庭耳边日日念总算见了些成效,春庭如今也肯动脑子思考思考天下格局了。虽然春庭了解的不多,但耳濡目染,白浣茹平日里想的多,连带着春庭也知道了些以往不甚在意的事情。
虽然春庭并不觉得绞进争雄的这摊混水里是什么好事,但梁王于林家有恩,昌言又是重情重义的人,林家彻头彻尾算是上了梁王的贼船。
不欲在此事上与昌言产生分歧,春庭问起了旁的事情,“哥哥怎么会在易城?”就算是不知道梁王的封地在哪,总归不会在易城就是了,昌言不在梁王身边跟着,跑到易城来做什么?
这回昌言没怎么思索,回道:“殿下派我来打探温连和程墨的消息,不过现在温连已死,程墨此人捉摸不透,城中的戒备也提升了,我们明日就必须出城了。”
温连和程墨乃是易城之中两员大将,巧的是,这两人都和春庭或多或少有过接触,尤其是温连,都是直接死在春庭手里的……
一想到温连,春庭头皮都要炸开了,但还是强做镇定的将她在上元节被拐后买到红帐里,半途被温连劫下,为了保住清白和性命将温连杀害的事说给了昌言听。
昌言目瞪口呆,他妹妹看起来就是娇娇软软的,却是那个把温连杀了的人?他原以为杀了温连的定会是个奇女子,如今看来他妹妹也算得上是个奇女子了,淌雪地,顶骄阳,受苦受难不说,现在连易城的大将也折在了她手里……
自然,昌言更多的是心疼,燕妮比春庭还大一些,现在只会在家里研究穿衣打扮,日日和别家的姑娘小姐争芳斗艳,这一阵在为自己的嫁妆发愁呢,哪里像春庭这般受了这么多委屈还面上云淡风轻的坐在这里把那些她本不该经历的事情淡然地说出来?
“那五丫头算是立了大功了,丫头想要什么?只要丫头开口,就是天上的星星哥哥都给你摘下来!”昌言不像让春庭看出自己的伤感,只能豪迈地说出这番话来,也算是补偿春庭。
春庭忍俊不禁,摇了摇头,“哥哥方才说给娘送了信去,那想来是有法子往外递信的。自上元节至今日已经过去四日了,白姐姐那边定然还不知我的下落,我想给淮阳送封信,也算是报个平安,免得他们再惦念着。”
“合该如此。”昌言没有异议,“那我们明日便往淮阳走,苏家少夫人于你有恩,我身为兄长,该当面道谢才是。”
说完,便叫妙华拿了纸笔来给春庭。春庭将这几日的事尽量简洁的写了下来,并说了若是不出意外,再有三四日的时间她就能回到淮阳去,叫白浣茹不必担忧。
春庭的字不算漂亮,但好在写的工整,字字斟酌,写好后装进了信封里,交给昌言,派人一路安稳的送到了白浣茹手上。
白浣茹收到这信已经是两日后的事情了,从易城到淮阳,最快也要走两日的时间。捏着手里这封信,反复确认是春庭的字迹后,白浣茹才略松了口气。
这六天来苏家和罗家一直没能停下派人找春庭,可除了春庭随身携带的那个镯子,这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罗御更是像疯了一般,连着三日不休不眠,最后是苏翰然将人摁在了床上才勉强休息了一阵,醒来之后接着去寻春庭的踪迹,甚至自己亲自去寻,生怕落下了什么蛛丝马迹。
现在春庭亲自写了信来报平安,信中还提到遇见了自己的兄长,当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白浣茹将薄薄的一张信纸折好放回信封里去,将信递给身后的环晴,“去,把这信拿去给小侯爷瞧瞧,免得他再像疯狗一样逮谁咬谁。”
白浣茹轻易不会这般说一个人,可见这几日是被罗御给逼得。身子松了劲,靠在软垫上,白浣茹疲惫地阖了阖眼。
总算是有着落了,再这么下去,她可是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