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贵嫔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看一眼秦公公悄然无声的噤声手势,顿时明了,微一点头,霎时间,殿里连呼吸的声音都轻渺得悄不可闻了。
一殿沉沉的静寂里,凌霄殿独有的龙涎香轻雾渺渺,透过紫金累丝麒麟兽的香台,袅袅婷婷地升腾,在空中轻舞飞扬,迷离出抽象的漫天画卷。
皇帝依然沉思着,姿态端重,许久不见有一丝动弹。
突然,秦公公轻轻的一挥手,努嘴示意欣贵嫔,拿起一旁案几上的小狐狸绒毛夹鹅絮的松软毯子,轻轻地往皇帝身上盖。
直到此时,欣贵嫔才发现,皇上已经睡着了。走进了看,睡梦中的皇帝,还依然深深地蹙着眉,一如得不到心爱物件的小小孩童,楚楚可怜。
欣贵嫔看得不由自主的母性泛滥,轻手轻脚的盖好绒毯,静静的守在皇帝龙案前,等待着皇帝的小睡醒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半夜三更。
皇帝一觉醒来,睁开眼,就看见困得直打瞌睡的欣贵嫔和秦公公。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绒毯,眼底浮起一缕歉然的波纹。
第二日,欣贵嫔依例在侍寝的隔日清晨,早早地前去延年殿拜见皇太后。
制式高贵的延年殿里,已经坐满了提早到来的后宫佳丽,一个个浓抹淡装,满殿的环肥燕瘦里,潋滟着衣香鬓影,貌美如花。
欣贵嫔披着皇帝新赐的霓红色昭君裘,一丝不乱的凌云发髻上,戴着坠下一溜儿黄金珠子的千瓣翠翘,莲步款款里,一身华贵直逼妃位,引得在座的所有贵人,一个个都如乌眼鸡似的,瞪着眼珠子酸溜溜地猛看。
一身金丝漫绣百福吉祥如意的暗紫色宫装,衬得发丝花白的太后富贵逼人,老妇人笑眯眯地看着满殿问安的莺莺燕燕,一脸和蔼慈祥,不动声色听着身边携英撷秀的低低谈论。
“金丝喜鹊戏雪梅,这种素锦绣的昭君裘可是皇帝最喜欢看的衣服了,原来可是那一位才能穿的,今儿这是?”
“今儿这是皇帝开窍了呗,旧的去了,新的才会来呐!真好,终于放下了!”
“纠结了这许多年,早该放下了!”
“如此说来,这欣贵嫔还真是后来者居上,最得皇帝青眼了。”
“看来,会讲故事,的确是一门好本事呐!”
“切,故事谁不会讲,那是得看能不能讨得到的听故事之人的,欢心啊!”
“这倒也是啊!”
“咱们娘娘耶,眼看着这是又快要抱上孙子了咧!”
“说来也是,那待会儿这些个小姑娘们退下后,可得讨咱们娘娘赏赐,今晚你我好好喝他个一醉方休!”
“好哇好哇!”
皇太后听得更是眉开眼笑,按例赏赐了欣贵嫔一枝石榴花开喜鹊闹的纯金红宝石发簪,一颗颗饱满的红宝石石榴籽莹莹生辉,一双纯金喜鹊惟妙惟肖,翡翠的眼睛灵活得好似活过来了似的。一看就知道这支发簪价值连城。再加上这簪取了与皇帝赏赐的喜鹊成双成对的好意头,惹得一众贵人们更是眼红不已。
欣贵嫔接受了赏赐,尽管忍不住的笑得满面春风,可笑容举止里的得体依然恰到好处,皇太后看得暗暗点头。
等所有人都问了安,再一派祥和地谈了谈家常,聊了聊天气,皇太后便笑眯眯地挥手,让告了退,散了众人各自回宫。
“娘娘大喜!娘娘的儿子,已经放下心结了,娘娘合该赏赐我们两个老货喝一杯!”撷秀看一眼安静下来的延年殿,快语如珠地说,声音响亮得起了幽幽回音,“喝一杯~”
“好哇!”皇太后一脸的释然,笑的舒畅,“我们主仆三人,今日来他个一醉方休!”
笑声哄然,延年殿里的祥和喜乐,满溢而出。随着晨风,悠悠荡过高高的红墙金瓦。
越过几层金瓦红墙,华贵的金鸾舞祥云金箔的宫墙隔屏后,一片清冷的沉寂。来往洒扫的宫人们都死气沉沉地闷头做事,一声不吭,犹如沉浸在水底似的,压抑得所有人都脸色惨淡。
高贵妃的泽坤宫,这座原本是整个后宫最热闹最荣华的宫殿,此刻变成了整个后宫最寂廖的地方。平时的此刻,正是高贵妃打理宫里诸多事物的时候,无数宫人前来禀报,每日都要络绎不绝地喧闹半天,与现在的冷清,形成极致的反差。
泽坤宫的天香殿里,只挽了一个简单发髻的高贵妃,一脸闲适的倚靠着美人榻,微微眯着狭长的凤眼,听着贴身侍女宝玲珑巧嘴如簧地禀报。仪态万千,高贵依然,高贵妃没有出现一丝失宠的忧虑,反倒显出了养精蓄锐后的般神采飞扬。
从欣贵嫔的衣服发式,到众人的眼神,连最后所有贵人散去后,各自回宫的私下闲话,宝玲珑都一一说来,活灵活现,详尽得犹如她是正站在闲话堆里的大放厥词的其中一员似的。
“玲珑,可知道,欣贵嫔讲给皇上听的,是什么故事?”高贵妃换了个姿势,慵懒的用胳膊肘压着蜀绣梅林飘雪的素雪锦墩,闲闲的问着,声如沥珠,清脆悦耳,“皇帝如今的变化,与她讲的故事,必有关系。”
“这个,饶恕奴婢无能,”宝玲珑一愣,一脸愧疚,“凌霄殿里明卫暗卫遍布,无法窃听……”
“无妨。”高贵妃抿嘴一笑,顿时艳光四射。未施脂粉的脸庞上有几点小小雀斑,让她艳丽无双的姿容里,平添了几分青春的俏皮可爱,“让她平步青云,让她独占鳌头,让她压制姐妹,让她由妒生恨,这种她,多多益善!皇帝,太后,你们的目光就不会再无所不至地盯着我了!”
“我的韶儿,看得越来越远了,”荣嬷嬷欣慰地笑着,声音沉稳,“老奴这就放心了!”
“乳母你是知道的,韶儿从小就聪慧过人呐,”高贵妃微微扭头,明眸善睐地看一眼身后站着的荣嬷嬷,笑的雍容华贵,“我们就隔墙,观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