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早春来得的确是晚了一些,当建康已经是樱红柳绿万象吐新之时,这里仍旧冰封素裹寒气逼人。当建康人声鼎沸一片盛世美景的时候,这里已经因为战事而荒无人烟,百里不见踪迹。
在这样广袤空旷的冰冻世界里行进,刘世勋感受到的是截然不同的悲怆。难怪逍遥王多次说自己是纸上谈兵,只有到了这里,才能真正体会到自己的不足。
相比而言,沈凌风和秦瞻倒是淡定的多,毕竟,这么多年他们常常游走在这样的天际,出没在贫瘠荒凉甚至是实疫横行的灾区,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
“二公子,前方就是王爷说到的采石场了。”秦瞻勒住了马的将神,虽然锦帽貂裘,可已然阻挡不了呼啸的北风在脸上刮过的疼痛,他抽了抽消瘦的嘴角眼神停留在那迷茫的天际。
“我们这样贸然前去肯定会引起怀疑,不如今天找一个……”二公子想说找一家客栈,可放眼望去,四周只有呼啸的冷风刮起的尘埃,别说是客栈,就连人影儿都无处寻觅。刘世勋尬然地停止了说话,说实在的,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排。
“公子不用担心,我早已吩咐了下去,距离此处五十里有一家小药铺,那是草民所开,为的就是方便这里曾经的居民。虽然现在因为战事居民都已逃散,可草民的药铺还在,要是公子不嫌弃,我们可以先去那里,之后再做打算。”沈凌风已经窥探出了这位二公子此时的顾忌,只是一路上的朝夕相处叫沈凌风相信,眼前的这位候爷绝非只能贪图享乐之辈。
“沈谷主太客气了,这一路上若不是谷主和秦爷照顾,晚辈恐怕早就陷入困顿迷茫之中,如今身在这荒野之地,世勋怎敢以公子自居,如若二位不嫌弃,就叫晚辈世勋好了。”二公子谦逊,沈凌风到也没多做客气,他看了看秦瞻二人互相点了点头,片刻之后双脚在马肚子上轻轻一踢,清脆的马蹄声就在这空旷的大地上响起。
夕阳如血,笼罩着略带朦胧的苍茫大地,急行如飞,三人三骑在旷野中驰骋,留下身后飞起的尘烟。
不到半个时辰,一个矮小的草房顶着一个摇摇欲坠的牌匾就出现在了三人眼前。应该是药铺的掌柜的听到了外面的马蹄声,一个中年的面孔,周身打扮的很是干净利索,没有半点狼狈之象的人迎了出来。
看到沈凌风立马屈膝拜见,“属下刘刚参见谷主秦爷!”沈凌风飞身下马,将手中的缰绳帅气地一甩,赵刚立马接将马迁到了院内。说是院落也无非是用木头做得篱笆围起来的一块儿空地而已。
三人在赵刚的引领下进了里面,“这位是刘公子。”秦瞻把刘世勋介绍给赵刚,赵刚合手见礼。
“为谷主秦爷和刘公子休息的地方已经准备好,只是条件有限铺子狭小……还请谷主不要见怪。”赵刚搓着手有些结巴道。
“我说赵刚,这才多长时间没见,你怎么这么吞吞吐吐了?难道你认为我们来这里是来享乐来了不成?”秦瞻看了一眼赵刚道。
“秦爷,不是我吞吐,实在是住的地方太过简陋,我担心……”赵刚说着话看了一眼刘世勋,这个候爷虽然一身朴素,可那眼角眉梢分明透着难以言说的贵气。
“我和谷主什么时候嫌弃过住的地方恶劣了?当年我们闯荡江湖什么地方没住过?”秦瞻并没有理会赵刚的表情。
“秦爷错怪我了,我不是担心谷主和秦爷你,我是担心刘公子……”
“原来不是为了我们啊?”秦瞻一句哀叹沈凌风彻底笑出声来,赵刚尴尬地望着刘世勋,这个逍遥王的二公子倒颇有几分江湖豪情,双手抱拳道,“来此打扰已经很是过意不去,有个住的地方在下已经很满足了,赵兄弟还是不要客气了。”见刘世勋这么说,赵刚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几个人一同挤进了小小的药铺。
进到里面才知道刚才的豪言壮语说得是有多么的早,条件恶劣倒还在其次,至少曾经经离过,可不论是大漠孤烟还是长河落日,艰苦归艰苦,地方还总是够用的,可眼前的这个小床铺……小是肯定的了,关键还是三个人共同的住处,三人要是躺在上面,恐怕都要彼此行个什么碰鼻礼了。
“谷主……本来还是有点儿地方的,可谁知道突然发生了战事,好多草药都没有卖出去,现在外面天气恶劣,只能放在屋子里面,所以……”赵刚还在解释。
“这样儿也不错,正好可以和谷主和秦爷讨教讨教。”刘世勋尴尬地咧了咧最儿,沈凌风鼻子里倒是发出了一声冷笑,真不知道这位二公子要讨教个什么。
现在沈凌风没有兴趣过多地关注什么住的地方,他对五十里外那个采石场更为关心,还没等赵刚再说些什么客套话,他就直言问起了那里的情况。
按照赵刚的介绍,那个采石场大规模的开采也就是最近的事情,而且参与开采的并不是平常的百姓,他们纪律森严,效率极高,虽然开工没有多长时间,可成果却非常的显著,地表已经被挖得七零八落,可叫人费解的是,他已经观察了几天,那里开采出来的矿石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失去了踪迹。
负责采矿的头目个头不高却很健壮,面目狰狞丑陋不堪,此人性情暴躁动不动就动用暴力。赵刚还有北境的其他眼线试图接近过采石场,可惜那里戒备森严,根本没有机会接近。虽然赵刚他们没有放弃,几乎有机会就去采石场混个脸熟,可眼下来看仍然没有任何的进展。
沈凌风仔细地听着赵刚的汇报,虽然他也认同了解这个采石场的确是个难题,可他并没有失去希望,毕竟,办法总是想出来的,他们才刚到,没有必要就这么偃旗息鼓。
赵刚竭尽自己所能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大餐,自己打的野兔,凿河捞出来的鲜鱼,去年秋季采摘回来晾晒的野菜,西拼东凑的总算是还摆满了一张不大的桌子。
虽然平素吃惯了美味佳肴,可此时的刘世勋还是觉得美味无比,或许,条件恶劣了,人的要求也降低了。就这样,几个人算是吃完了几天以来最为满意的一顿晚饭,伴着明朗的月光躺在了不容翻身的床铺之上。
几天的奔波对于刘世勋来说已经太过劳累,所以躺下没有多久就传来了这个二公子轻微的鼾声。
可沈凌风和秦瞻却没有这样的福气,笔直地躺了半天也没有一点儿困意。睡不着,夜就变得格外的漫长,沈凌风悄悄地起身来到了院中,秦瞻也跟在了身后,赵刚早就听到了谷主的动静也默默地跟了出来。
空旷,广袤无垠的空旷;置身在这样的地方只能感觉到人的渺小,如果这里没有战争,如果这里不曾有什么奸邪那应该也是一片静谧而美好的原野。
现在应该是已经过了子时,高远的天上撒着无数的繁星,三个人站在篱笆院内,头望着浩渺的繁星,偶有几个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
“谷主,夜深寒重,我们还是进屋休息吧,如果谷主睡不惯那个铺子,也可以坐下喝喝茶的。”赵刚担心沈凌风道。
“赵刚,你说要想接近采石场就真的没什么办法了吗?”沈凌风没有理会赵刚,突然问出了这么一句,可这里的三个人都明白,这是一个无法逾越的问题。
“这个暂时还没有什么头绪,采石场里劳作的人每几日就换一班岗,所以,还没等和这波人建立什么联系下一拨人就又到了,所以还要劳神费力地重新开始。不过他们的那个头目倒是始终如一,只不过那个头目似乎除了脾气暴躁意外根本没有什么可以突破的地方。”赵刚叹息了一声。
“没有突破的地方?是人怎么会没有缺点,有了缺点就有突破的地方。”沈凌风口中呼出白色的气体,在月光和星光的照耀下化作一团白烟升腾而去,而秦瞻则长久地注视着采石场的方向眉目已经皱成了一团。
三个人再次陷入了沉思,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那样静静地站着,良久,良久,“天色不早了,夜深寒更浓,还是回去吧。”沈凌风耸了耸箭头的斗篷,秦瞻早已冷得有些扛不住了,此刻正好合了他的心意。赵刚虽然还可以坚持,可也觉得寒气有些刺骨,他去了院子的侧面抓起了一些干草想在屋子里面为沈凌风和秦瞻取取暖。
就在三人欲转身进屋的时候,像是遥远的远处,又像是近在咫尺的脚下发出了轻微的轰鸣和低沉的颤抖,那声音虽然极其的微弱,但却始终绵长,沈凌风停下了脚步屏气凝神听了半晌,秦瞻也不自觉地竖起了耳朵,赵刚也抱着柴草站在了原地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