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冬雪困扰的不只是永禾宫,还有代王府的明羽轩。
是的,代王妃病了,在这初冬的季节感染了恶寒。黎陆已经开过几次方子,可由于代王妃虚弱的身子,药量并不敢下的太猛,所以,药代王妃是在喝,可效果却寥寥。
房中已经生起了四盆炭火,兰芝还在不停地将火盆扇旺,一般的人来到这明羽轩会有大地回春的温暖之感,可床上捂着双层被子的代王妃仍旧是四肢冰冷脸色惨白。代王忧心如焚地坐在床边,将黎陆开的药一勺一勺地喂进代王妃佟氏的嘴里。
冬日的暖阳昏昏黄黄的透过窗棂照在床上,映衬了一副夫妻恩爱的美好画面,可惜,万物总有那么几分不完美,现在的代王和代王妃心里都不轻松。佟氏乖顺地一口一口地喝下代王喂进的药汤,虽然很难喝,有时候也需要皱眉才能下咽,可她从来不辜负代王的任何好意。转瞬,一碗药汤已经喝完。代王擦了擦佟氏的嘴角,轻轻抚摸那清瘦的已经见了棱角的脸庞,曾几何时,她会是这般的模样?
代王的心头似被千斤石头重压,不忍直视佟氏依旧清澈的眼眸。
代王将佟氏轻轻的搬起靠在了自己的胸前,“能这样靠在王爷的身上真好!”佟氏将头偏在了一侧,迎着那冬日的暖阳,明明那太阳应该如火,可为什么此刻周身依旧冰凉?
“只要你喜欢,我的肩膀这辈子都给你靠!”代王喉咙略紧,可只是嘴唇抖动了几下就又恢复了平素的模样。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像这个驰骋沙场的英雄会有此番的侠骨柔肠!
“我当然是喜欢的,可人又……怎么能太过贪恋?若儿已得代王心,又怎敢觊觎将代王占为己有?”佟氏的目光去找寻代王的视线,当那四目相对时,她笑得凄然。
身为王妃,她知道自己应有的责任和隐忍,所以,她在提醒代王,不要忘记,在府里还有两位御赐的夫人,她们虽然已经入府多日可还没有一次得到过代王的垂怜。
代王岂会不懂佟氏的暗示之语?房中汤药的气息缓缓流动,代王皱了皱眉,语气生硬道,“若儿身子不好,还是不要操心这些,本王自有分寸。”
“妾身不是不放心王爷,只是好多事情王爷还是要看开些……”佟氏一阵咳嗽,惊得兰芝立马投去了关注的目光,待确定无事之后才放松了下来。
“若儿身子不好还是要以调养身子为主,其他的事情还是不要操心。”代王的心还是不忍的揪了一下,心疼地抚摸着佟氏的后背。
“妾身知道王爷心里装着妾身,可王爷不是若儿一个人的王爷,王爷身上有着使命,王爷不能推卸的使命,若儿希望自己是王爷路上的垫脚石而不是绊脚石……”显然,说出这么一堆的话来,代王妃已经有些微喘,她尽力压抑着自己不叫咳嗽打断,可咳嗽还是不听话的从心底喷涌而出,任凭代王怎么安抚也无济于事。
“快!快去叫那个沈霁月过来!”代王朝着手足无措只知道流泪的兰芝大吼了一句,那个满含泪水的丫头这才像突然醒悟了一般飞奔了出去,一路本想流景堂,虽然路滑摔了几跤,可她丝毫不在乎,爬起来继续奔跑。
玉露丸,这是黎陆留给霁月以备不时之需时的救命之药,也是万不得已之时的无奈之举,此刻,容不得霁月再多做思考,立马就给代王妃服上了一丸。很快,代王妃的咳嗽止住了,可那高低起伏的胸脯还是叫每个人的心都不能有片刻的放松。
不过一会儿,代王妃就镇定了下来,可眼睛也似乎没了睁开的力气,
“用过这个药丸后,王妃可能要睡上几个时辰。”看着已经微闭双眼的代王妃,霁月对代王解释道。
代王点了点头算是回答,宽大粗糙的大手在将代王妃的被角儿轻轻地掖好。“照顾好王妃,有事立马向我禀告。”代王看了一眼兰芝,他知道,对于这个侍女,她不需要多言。兰芝点了点头,脸颊上晶莹的泪珠更加的闪亮。
冬日的代王府已经是一片萧肃,高低错落的廊檐屋脊之上未来得及消融的积雪随处可见。代王走出了明羽轩,心头不免沉重。记得和佟氏的初识就时在这代王府,那个时候,这里还是太子府。一个是温婉清新的佳人,一个是俊朗坚毅的少年;一个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一个是情色懵懂的少年;在满是荷花的池塘旁,四目相对许下心底的诺言。
想当年,佟氏身康体健,活力满满,代王意气风发英雄少年。天意弄人,谁曾想几年的光景,活力少女成了病身弱妇!每每想到这里,代王就是一阵锥心之痛。
代王脚步沉重地踱着步子,毫无目的的在一处枯树下驻足,愁云密布地望向远处。一切都是无心之举,只是稍加用心便会发现,代王站着的这条路是沈霁月回流景堂的必经之所。
“草民沈霁月参见代王。”果不其然,霁月和傲雪在这里和代王不期而遇。代王深沉的眼眸并未从远方收回,岿然的身姿没有任何转动之意,霁月看了看代王转身向傲雪使了个颜色,傲雪稍稍欠身算离开。
“代王有何吩咐?”霁月看着代王,这个身形伟岸英姿勃发的男子此刻有点儿颓然。
“王妃为什么会这样?”只是稍稍有那么一丝丝的好感,可转身的代王却满眼喷射出刺骨的寒光叫霁月周身发凉。
“代王恕罪!草民医术不堪误了王妃的医治。”霁月慌忙双膝下跪,在这个代王府的这么多时日,霁月觉得已经把这辈子要下的跪都给下完。
“误了医治?一个是太医院的提点,一个是药谷的千金,区区一个风寒都把你们难倒,你们还叫我恕罪?”代王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霁月,冰冷的话语没有丝毫的温度。
“王妃本就身子虚弱,这样的风寒肯定是一时吃不消,这药石之物效果也就慢了些。”霁月忍受着刺骨的寒冷,虽然问心无愧,可一个医者被人这样质疑总归不是什么高兴之事。
“慢了些?我看不是慢了些,是病又重了些吧!”代王悠悠转身,眼角眉梢的冰冷依旧。
“风寒本就是一个由表及里的入侵一个过程,王妃这的玉体本就欠佳,所以抵御疾病的能力也就差了些。代王如果不新人我们兄妹二人大可以换个御医把我赶出府去就是了,何必在这儿语塞于人?”霁月分红的脸庞露出怒色,看向代王的眼神也不再充满了敬畏。代王鼻孔里发出一声冷笑,微微咧了咧嘴角儿,“都说医者仁心,你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还真是缺了这点儿东西。”代王冰冷的话语像利剑一样刺得霁月心尖出血,她不顾自己的身份霍地起身,一双愤怒的眼眸盯着代王冷峻的侧脸,“不是草民缺了这点东西,是代王没有长一双窥视仁心的眼睛!既然王爷这么不信任我,我想我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草民这就带着傲雪离开,不打扰王爷半分!”霁月咬着牙关为了不让伤心的泪水溢出眼底,抖动的双手忍着剧烈的颤抖,要不是还有半分理性在其中,她的双拳肯定毫无顾忌地朝代王招呼而去。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把本王府当成什么地方了?是你随意游逛的街市还是举步可及的游园?”代王的几句话语说得极是低沉,可丝毫不影响这其中的利害。
“草民本就乡野间长大,家父也从未教导过什么规矩,叫代王失望了。”霁月的倔强真是叫她自己都有些吃惊,也难怪,这十几年中,她何曾受过这样的指责?
时间在此凝固,空气中都是硝烟弥漫的气息,霁月在等待代王的最后发落,可那个可恶的男人却不再吭声了。
素裹的银径路上,代王的两位夫人林书雯林书雅手里提着食盒翩然走来,看见代王屈身行礼道,“妾身给王爷请安!”
代王看也不看林氏二人,眼睛死死地盯着霁月的背影,恨不得她一个转身就用眼神杀她于无形,可霁月却偏不转身,只留给代王一个冰冷的后脑勺儿。林氏姐妹互相瞟了一眼,蹲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良久,就在林氏姐妹以为这个代王已经将她们都给忘了的时候,才从这个男人的最终悠悠吐出,“起来吧”三个字。
“你们这是何往?”代王看了一眼书雯和书雅,对这两个人他有着由心的厌恶,就算再怎么调整心态都没办法喜欢起来。尽管脸上冰冷依旧,可他已经在尽力克制着自己的厌恶之情。
“姐姐听说梨羹对镇咳有疗效,所以每日都在厨房亲炖,希望王妃的病能早些痊愈。”书雅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知书达理温婉善良。代王看了看书雯手里提着的那个食盒,朱红色的食盒很是刺目。
“在宫中的时候,贵妃娘娘也偶有咳疾,妾身就是用的这个梨羹,贵妃娘娘用过后也赞不绝口。”书雯警惕地看了一眼代王,提着食盒的手轻微地颤抖了几下,虽然她极力地控制,可那颤抖尽然进入了代王和霁月的双眼,没有一丝一毫的逃脱。
“天冷路滑,难为你们费心了!沈霁月,还不快把食盒接过去?”一个转身,代王对着沈霁月就是一通咆哮。
“一个食盒而已,妾身自己提着无妨,何须劳烦沈姑娘?”书雯慌张推辞。
“夫人还是不要客气了,这等事我这种下人做最合适不过!”沈霁月毕竟是有三脚猫的功夫的,从林书雯手中夺过食盒也是不费吹灰之力。
“进房的时候小心一些,别笨手笨脚地弄出声响吵醒了王妃!”代王朝着沈霁月的背影喊道,书雯舒雅姐妹互相看了一眼似有所领悟,遂屈膝道,“既然王妃在睡,那我们姐妹二人就改时再去看望王妃了。”代王没有回应,姐妹二人只得悻悻回简溪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