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日紧锣密鼓的准备,一行镖局的押镖队伍又开始出发了。据沈凌风派出的线人多次的观察总结,一行镖局押镖有几个显著的特点:第一,每次押镖金镖头必须亲自上阵;第二,镖局所有的人和货物从出发开始一直到押镖到达目的地,中途从来不在客栈住宿,不在客栈吃饭,不在中途停歇;第三,镖物每次的包装都是暗红色樟木箱子,箱子上都上锁,而且这个锁不是寻常之物;第四,尽管每次接镖的人都不同,可每次押镖的目的地都是北境的吉马村。
这次押镖跟踪下来,前三项都按照以往的形式按部就班地进行,只是到了最后,目的地本该是吉马村的一行镖局所有人马在到达闸水村的时候就全部交了差,包括金镖头本人所有的人马都在闸水村掉头回府了!
事情突然起了这样的变化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是沈凌风的监事有所泄露?还是一行镖局破天荒改变了方式?还是一行镖局又接下了什么新的押镖任务?还是这里面有其他隐情?这一切的未知对沈凌风来讲不仅仅是未知还有危险,因为他在吉马村派下的线人有可能已经暴露,那么他们接下来会不会遭遇什么不测都未尝可知。
形势扑朔迷离,就在沈凌风举棋不定之时,吉马村的线人头目回到了建康,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进了沈府的后门,在秦瞻的带领下来到了沈府的密室。
密室,这是沈凌风在沈府的得意之作,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必要之举。按照沈凌风的设计,这不单纯是一间隐藏在书房书架后面的密室,接见重要人等的安全之所,更是一条危难之时可以随时脱身的安全通道。
密室的空间并不很大,所以设施也相对简单,线人进入的时候,沈凌风正对着一处墙壁沉思,昏暗的灯光将沈谷主的影子投在墙壁上魁梧健壮了不少。
“参加谷主!”线人一身黑衣头戴草帽单膝跪在了沈凌风的背后。
“北境有什么状况?”沈凌风悠然转身,烛光下阴沉的脸色尽显威严。
“启禀谷主,一行镖局的镖已经悄然到达了吉马村,不过这次接头地点不在吉马村,押镖的人也不是金镖头,而是一个柔然人。”线人回答的声音铿锵有力,很显然他们已经掌握了十足的证据。
“你确定是一行镖局的镖?”沈凌风眉头一簇,他看了一眼秦瞻,这个管家的眉毛也同样锁成了一团。
“属下确定!一行镖局押镖的货物都是用特定的箱子装裹,重要的是每个箱子上面的锁头都不是出自我们大梁,属下常在北境活动,所以对这样的锁头很是熟悉,这是来自柔然宫中之物,坊间几乎不会见到。所以,属下断定这是一行镖局的镖。”线人很是肯定的回答,沈凌风和秦瞻碰了碰眼神。
“还有什么发现?”沈凌风在密室中来回踱了几步,空间狭小,秦瞻和线人都不自觉地向后退去。
“属下暂时没有发现。”线人回答后,沈凌风给了秦瞻一个颜色,秦瞻便引着线人出了密室,再返回时,沈凌风已经站在了书房当中,凌霜也伺候在侧。
书房中的光线明显比密室中亮堂了许多,凌霜用剪刀将油灯的灯芯剪短,火光窜出一阵耀眼的烟花般的绚丽后爆发出刺啦的声响。
“秦瞻,这件事情你怎么看?”沈凌风炯炯的目光落在秦瞻身上,这个略显消瘦的男人从来都是沈凌风的依靠,这么多年虽然遇到过这样那样的事情,可从来没有一件事情叫沈凌风感觉到力不从心,更没有一件事情叫他有种深不可测之感。
“如果我们得到的情报属实,那也就意味着一行镖局的人已经知道了我们的暗中调查,他们之所以在闸水村交货其实也就是障眼法,他们真正的目的还是吉马村。”秦瞻摸了摸下巴嘴角不时地抽动两下。
“看来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了。”沈凌风一声悠长的叹息,她眼底的幽怨在灯火的映衬下时隐时现,那张淡雅脱俗的脸愁云淡布。
“这倒也不见得!或许也是他们做贼心虚不得不防罢了。”秦瞻的推测也不是没有道理。
“庆和堂,一行镖局,现在又搅进来柔然皇族……我不太相信庆和堂会通过一行镖局将我们供给的药材暗中提供给柔然皇族。就凭我们大宋现在和柔然的关系,如果他们需要这么一点药材的话,只要他们开口当今圣上一定不会吝惜,更何况,他们每年名义上是来朝贡,实际上从我们大宋带走的物品更多,这里面就有我们大宋皇帝赠与的药材。所以,这一行镖局所押之物我推定绝对不会是药材。”凌霜分析的有理有据,沈凌风和秦瞻都不由地配合着点头。
“既然不是药材,那还会是什么?这和庆和堂毁坏我们的名义出售掺假的药材有什么必要的关系?还有,这和我们当初在祥福云遭遇不测事件是否有联系?”秦瞻的每一个疑问何尝不是萦绕在沈凌风心头的困惑?可这样的困惑谁能解答?又怎样解答?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思索,没有任何头绪,屋子中落针可闻……
不管沈凌风如何焦头烂额了一夜,转天的代王府可是热闹非凡,大大小小的婆子丫鬟一时间似忘记了规矩似的在府内熙熙攘攘奔来奔去。今天,柔然使团要来代王府进献了。和进献什么稀奇珍宝不同,据说这次柔然使团是赶着马和羊来的,马已经被安置在了马厩,只是那些羊还都在代王府的后园里没个落脚的地方。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稀奇事儿,所以,丫鬟婆子一大早就成群结队的去看那群羊去了。
本来身在代王府的霁月是不想凑这个热闹的,可架不住傲雪这个丫头的怂恿。也难为了傲雪,待在代王府里服侍霁月,除了陪着霁月去给代王妃做按摩似乎哪儿也去不了。流景堂是不小,可待了几天总归还是会待够的。再说这又不是什么寻常百姓家,可以到处随便溜达串门儿,再说了,就算傲雪想溜达她也不敢了,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碰到那两个新来的夫人,万一一不留神脑袋短路口无遮拦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那倒霉的可不只是她傲雪一个人,还有可能牵扯到整个代王府。想想这种极为恐怖的后果,傲雪就算待在流景堂里面发霉也绝对不敢离开霁月半步了。
对于其他的热闹霁月不稀罕看也就算了,可这次是柔然师团进献的羊群,全府的人都去瞧了,傲雪也实在忍不住了。霁月无奈地看了看这个小妹妹,也只好陪着她一同前往了。
一群羊在代王府的确蔚为壮观,可那羊粪的味道也的确是臭不可闻,就算已经隔着老远,可霁月还是忍不住捂住了口鼻。傲雪皱了几下眉头也不敢向前了。
“这都是什么啊?这么大的味儿啊?”傲雪踉跄了几步快速逃离了臭味儿区,喘口气儿来抱怨道。
“我说不来的,你非得要来。”霁月也用手在鼻前扇动了几下,的确,这么多牲畜在一起也并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事情。
“我怎么知道这柔然的羊这么味儿啊?”傲雪满脸的委屈,看着还在往羊群处奔去的三三两两的下人她着实有些不能理解,难道这代王府的人鼻子都失去了嗅觉了吗?
“算了,你不是想看热闹吗?还是跟我走吧。”看着霜打了一样的傲雪,霁月拉起了她的胳膊。
“哪儿有热闹啊?”傲雪一脸鄙视地回头看了看那群虽未见味儿已闻的羊群。
“去了不就知道了。”霁月加快了脚底下的步伐。
代王府不是很大但却很精致,每一处都体现了宅子主人的用心。在里面住的时间长了,霁月总能分得出七七八八。在穿过了前进院的门廊后,霁月带傲雪来到了代王府的秦剑阁,也是这次接待柔然使臣的地方。
因为一直被代王妃尊为上宾,所以,霁月傲雪进入秦剑阁的时候并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只是这个时候秦剑阁已经挤满了代王府的下人还有柔然的使臣,她们也只能站在一个不起眼儿的角落里了。这里虽然眼界不是很开阔,但也只能委屈傲雪在这儿将就一下了。
不知道柔然使臣是听说了代王的格外封赏还是打听到了现在的代王有重新被重用的趋势,抬到秦剑阁的献礼足足有两大箱!这和传说中听到的柔然使臣小气而且来大宋只是以少博多的传言极不相符。有一个箱子已经被打开,想必里面一定有香料,因为整个秦剑阁里已经充满了叫人心情愉悦的奇香,而有个柔然使臣还在拿着其中的几袋香料进献给代王妃和新来的两位夫人。
“真是有劳你们费心了。”代王妃固有的微笑挂在脸上,可霁月知道最近的代王妃身子并不大好,不仅仅是因为入秋以来的天气还有内心的纠结和不安。
“代王妃真是客气了,其实早在代王驻守北境的时候我们就仰慕代王这样的英雄,只是当时并没有机会认识,现在代王能够重返帝都,我们岂有不来拜一下的道理?”柔然使臣洪亮的声音在整个秦剑阁回荡,激起了不小的回音。
“看来柔然使臣还挺懂这些个趋炎附势之理,刚来就知道巴结代王了。”傲雪在霁月旁边小声嘀咕了一句,霁月看了看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俟斤过谦了,听闻贵国吐豆发身体有恙,本王本来是想亲自去探望的,可一些事情有所耽搁,以致土豆发回国这样的事情本王都未来得及送行,还望俟斤此去带去本王诚意的问候和真诚的致歉。下次,再来建康,本王一定设宴款待!”代王正襟危坐,言谈举止不苟言笑,多少注定了秦剑阁的热闹并不好看的基调。
一番谦说之理后,柔然使臣退下,代王代王妃还有一众王府之人皆亲自出府恭送。
霁月和傲雪肯定没有那个兴致,一下子偌大的秦剑阁又空落了起来。傲雪叹息了一声,这一大早的没有睡好觉,却先是叫羊粪臭了一通,这来又听了无聊的客套,情绪未免低落了下来。
“吵闹着要来的是你,现在垂头丧气的又是你,傲雪啊,什么时候你也这么难伺候了?”霁月揪着傲雪圆鼓鼓的脸蛋儿摇晃个不停。
走出秦剑阁,霁月和傲雪一边看着秋色一边漫步走回流景堂。秋风已经无情地卷起了红叶,薄衫之下玉体已经有些微凉。波光粼粼的荷塘已经不见了往日的生机,落败的荷叶还没来得及清理随意地漂在水面之上。都说天凉好个秋,看来还真是不假,看着这些落寞都叫人有些心伤,更何况傲雪的叹息一声接过一声,霁月也有些伤感了起来。
幽径的石板路曲曲折折,在石板路的另一侧,一个神情明快身姿挺拔的人由远及近地走来,一袭海贝紫的袍子在秋日下熠熠生辉,碍于代王府的规矩没有高声呼喊,可脸上的神情分明已经传递了喜悦。
霁月嘴角一笑对傲雪道,“叫你高兴的人来了。”傲雪闻声寻去,脸色一红,随即低头埋怨道,“小姐就知道拿我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