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动作慢了,山匪头头的刀直直砍向燕辰泽的左肩,燕辰泽不得已用剑格挡,却被强悍的力量压的手臂发麻,额间的汗大颗大颗往外冒,后背湿出了个地图。
明明北风呼呼地吹,半山腰的高海拔使空气都带着冰凉彻骨的冷意,可此时燕枫、段瑞和三名护卫身上都跟着在冒汗。燕枫眼见大刀抵着燕辰泽的剑毫不容情一分一分朝他的左肩刺下,他的肩膀很快被浓稠的血液所洇湿,却咬紧牙关硬是不肯哼一声。
燕枫趁没有人注意到他,一直用手在地上抠土,现在手里抓了一些碎土,他把它们搓碎成土渣,瞅准时机,突然站起来飞奔过去看也不看便向山匪头头的脸上扔去。山匪头头被这所不及防的袭击弄的后退一步,下意识收回刀,用手臂遮面,燕枫没有耽搁一秒,顺势将燕辰泽往后一拉,带他向后连退数步。
众喽喽眼见出了变故,一个箭步上来护住山匪头头,用刀指着燕枫他们。一个汉子小声询问那头头,“老五,没事吧。”
老五用手臂扇了扇,不怒反笑,“小子可以啊,功夫不错。”
燕枫没有理他,扯下衣服一角给燕辰泽简单包扎破口。燕辰泽虚弱的以剑做拐支撑身体,同时仍对对面那群山匪保持警惕与敌意。
山匪们听到身后有动静,纷纷转身,只见一个束发正冠,身披甲衣,看起来很像标准军人模样的人从他们身后走出,他的身后跟了一群同样士兵装扮的正规军人,迈着训练有素的步伐缓缓走到燕枫他们的面前。
“头领。”老五及众山匪向领头那个颇为英俊的中年男子抱拳行礼。
男子抬手,目光自动略过燕枫等人,径直落在段瑞身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段瑞,还记得我吗?”
段瑞从刚才就一直在不出声盯着这个所谓山匪的大头领,记忆中隐约有个模糊的印象,但不记得面前这个长相英武的男子的名字。
“光明军林啸峰,可一直记得你。”男子笑笑,淡淡吐出几个字。
“光明……光明军!!”段瑞大惊失色,“你!……”
“带走!”自称自己为林啸峰的山匪大头领冷冷一声命令,燕枫燕辰泽还来不及反应,他手底下的人忽然冲他们撒出一把粉末。粉末循着疾风迎面向燕枫等人袭来,他们被呛的连连咳嗽,只觉得头疼万分,两眼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昏昏沉沉倒在了地上。
“龚五。”林啸峰对那个被人称作老五的人道,“带着你的手下把他们几个押回你的洞里,严加看管,跑一个你知道。”
“是,大哥!”龚五操着粗犷的音调应了一声,转过身一挥手招呼着自己的弟兄们上前准备绑人。
“等等。”林啸峰突然叫住他,“把那个放下。”
他指了指燕枫。
龚五一脸狐疑,盯着燕枫看了半天,却不敢开口问林啸峰原因,于是答应了一声,把其他几个都绑好了,让几个汉子扛着他们往对面那座山走。
“大哥。”之前和老五一起在高处盯梢的汉子看了看燕枫,又看向林啸峰,“他会不会是……那个燕南城的儿子。”
“章骏啊……你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林啸峰蹲下身端详燕枫许久,“看他这穿着和腰间的玉佩,是燕南城的儿子不假。”
“大哥是想亲自审问。”章骏心思细腻,观察林啸峰的举止,猜到了林啸峰的意思,“可是大哥,他一个孩子,能知道当年的事吗?咱从他嘴里未必能问出有价值的事。”
“大哥。”站在后面一个刀疤脸汉子上前插嘴道,“要我看,我觉得我们不如直接问那个段瑞,他还有点可能会知道蓝河的事。说不定咱能从他嘴里知道当年蓝河一役后舜华公子的下落。”
“不急。”林啸峰只是摇头,“我觉得这个孩子给我一种很特殊的感觉。我想先和他聊聊。”
“那大哥,我去安排一下,先把他带去山顶的总洞。”章骏不再多说,给刀疤脸使了个眼色,两人上前小心翼翼一人一头抬起燕枫,往山上走。
*
一股奇怪的味道钻进燕枫的鼻子,刺激的他鼻子痒痒打了个喷嚏,沉重的眼皮不情愿的抬起来一条缝,只一秒又懒懒的垂下。
“怎么回事,刀疤,你那迷 药的量是不是太大了。”章骏斜了刀疤脸汉子一眼,刀疤忙解释,“不赖我,都是大哥不让我泼水,用醒神香见效慢,估摸着还要半天时间他才能彻底醒过来。”
“不然少泼一点水,你快去,动作温柔一点。”章骏指挥着刀疤,刀疤脸麻溜的倒了一茶杯水,“噗”的一下干净利落将水泼到燕枫脸上。燕枫浑身一个激灵,眼睛“噌”的一下出于警觉和刺激而睁开。
许是被突然钻进眼里的光线刺激,他“猛”的闭上眼,不过山洞里光线暗,只是五秒他便缓过来,试探性眨巴眼,直到眼睛完全睁开,才看清面前站着的两人。
“醒了醒了。”章骏和刀疤都长舒了一口气,刀疤激动的奔出去找林啸峰,片刻后,林啸峰一身便装走了进来,将章骏和刀疤唤了出去,搬了把椅子与燕枫闲谈。
燕枫睁着眼四处张望,发现自己在山洞的一个小洞里,周围设施还算不错,推测这个洞应该不是正常关押犯人的地方。
所以……这群人是没把自己当犯人对待?
“你叫什么名字?”林啸峰用一种家常的语气开口问燕枫。
那活像长辈问小辈的语气却让燕枫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睁着一双眼,露出警觉和不信任的光,并没有回答林啸峰的问题。
“你是西秦人?”林啸峰换了个问题。
“是。”燕枫惜字如金。
“你的父亲是燕南城?”
“是。”
“那你为什么出现在北寒山?”
“躲避追杀。”
“谁要杀你?”
“西秦现任皇帝。”
“哦?”林啸峰的尾音在心中隐隐拉的很长,似在思考什么,又似在回味什么。
“燕南城……死了?”许久,林啸峰问出了这个问题。
燕枫抬眼看着他,目光冰冷。林啸峰止住嘴,没有继续问。他突然站起身出去,一会儿提着两壶酒进来,递给燕枫一壶,燕枫却不接。
“燕家家规,燕家子弟不能饮酒。”燕枫一字一句道。
“你从未饮过酒吗?”林啸峰的手僵在了半空,眉头微蹙,“哪怕,你父亲死……”
“从未。”燕枫道,“除非果酒算酒。”
林啸峰的神色一变,眼里有肃然起敬的赞许。他收回手,将那壶酒搁在一旁,自己将手中那壶的酒塞拔了随手一扔,自顾自豪饮起来。
燕枫合上眼睛闭目养神,林啸峰则不动神色偷偷观察他。起先燕枫端坐的好好的,林啸峰一壶酒快喝完时,燕枫突然起身撑了个腰,站起来在小洞里走了几圈活动筋骨,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燕枫敲胳膊活动时,一个小锁片从他的宽袖中掉出来了,燕枫自己好像没察觉般,冲林啸峰比了个手势,问他,“我能去方便一下吗?”
林啸峰冲外面喊了一声,一个喽喽过来领燕枫去方便。燕枫哼着歌跟着喽喽往外走,余光瞥见林啸峰起身往他刚才落下金锁片的地方走,嘴角不易察觉的挂上一丝狡黠的微笑。
林啸峰走过去轻轻拾起燕枫掉落的金锁片,用指尖细细摩搓金锁片上的纹路,突然他神色一变,将金锁片拿近几分,目光死死盯着金锁片上的某个字样。
金锁片上,写着一个“舜”字,熟悉的名字……
林啸峰陡然想起在哪里见过这金锁片,是哪里……
他将小小的金锁片紧紧攥入手心,将手合上,眼睛紧闭,似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是哪里,在哪里……
“对了!”心底一个声音骤然响起。对的,对的……这是当年将军——炽烻北川,手提一把带血的剑,从皇妃怀里接过炽烻皇朝最后的血脉……将皇妃递给他的金锁片,放入孩子的手心……
那这东西怎么会在这个孩子手里?是当年燕南城转送给自己的孩子?不可能,且不说燕南城怎会把这种东西收藏,在儿子出生后给自己的儿子。再说这东西当年明明给了舜华小公子,除非燕南城后来发现了小公子,从小公子手里抢了过来,不然……不然……
就在林啸峰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的时候,燕枫不知何时已方便完回来,看到林啸峰仿佛失了魂的样子,心中忍不住窃笑。
不过他面上还是装着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连刚刚嘴角一丝残留的笑意都掩饰的很好,在林啸峰听到动静回头看他的前一秒抹的干干净净。
所以林啸峰转头看到的燕枫,是面无表情眼中看不出任何情感的燕枫。
“这锁片是你的?”林啸峰将掌心中的金锁片拎起来,很认真地询问燕枫。
“是我的。”燕枫坦然回答道。
“你从哪里来的?”林啸峰紧逼着追问。
“从生下来,这金锁片,就是我的。”燕枫道,“我父亲说,我生下来手里就握着这个金锁片,怎么掰也掰不开,所以干脆就一直放在我这儿。”
“我父亲说让我一直带着它,好好保管这金锁片。’它本就是属于我的东西。’”燕枫看着林啸峰,一字一句,“最后这句话,我爹曾跟我说过很多遍。小时候不懂,长大后,也许懂了吧。”
“你……”林啸峰声音发颤,拖着看着有些沉重的步子一点一点向燕枫走来,伸出手在空气中捧起燕枫的脸,眉头紧紧扭在一起,像是在对比什么。
“很像……”林啸峰喃喃,“你长的很像炽烻皇朝末代皇帝,承顺帝炽烻钰超。”
“那如果我说,我就是炽烻钰超的儿子呢?”燕枫并没有像平时一样露出一丝玩味的微笑,在说这话时,他的神情很严肃,近乎一本正经。
“你说什么?……你……”林啸峰像一时不能接受般,死死盯着燕枫,嘴唇不住发颤。
“我说,我是炽烻皇朝皇族的血脉,我是承顺帝炽烻钰超的儿子,我,就是,你们所说的,炽烻舜华。”燕枫一字一顿,将每个字都说的很清楚,让林啸峰听的真真切切,清晰的不能再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