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屁孩赵起咿咿呀呀的没完没了,弄得照顾他的军士很烦躁,抱怨道:“不知这孩子中了什么邪,长大后定然是个长舌之人。”
不知怎地,这话传到了白起耳中,他立马不干了,这是老子刚收的义子,你却在背地里辱骂我儿子?当老子是好欺负的?当即从军士怀里要过孩子自己抱着。大概是年老了慈悲心泛滥了吧,白起看着怀里的孩子越看越欢喜。
赵起还是竭尽所能的用婴儿语劝说白起,手也在空中不断比划。
谁知天生心细的白起察觉了孩子的异状,仔细琢磨后竟听懂了他的话。
他左右看了眼,伏着身子靠近赵起,用他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赵起:“你让老夫不要去杜邮?”
赵起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两行老泪哗一下就流下来了,谢天谢地,老头子终于可以听懂我的话了。
赵起的动作却让白起大惊失色,这婴儿竟如此聪颖,让白起惊为天人,难道是上苍派下来的使者?他不知道,他还有更重要的问题要问他。
“这是为何?”白起眉头紧锁,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赵起还是咿呀作语,加上手指头的疯狂比划,右手更是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白起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几年秦国攻赵,兵败邯郸,久攻不下,秦昭襄王几番下诏命他出征,他深知其中利害:邯郸实非易攻之地,并且若是周边诸侯救援,发兵一天就可以到达,这时的诸侯对秦国已经有诸多不满了,秦国大部分军队攻赵,国内空虚,秦军夸河山争夺别国的都城,如果赵军从内应战,诸侯在外附和,破秦军不在话下。于是以卧病为由拒绝了秦昭襄王出兵的请求,也因此让他怀恨在心。
之后的情况果然如同白起所料,秦军节节败退。秦昭襄王大怒,迁怒于他,命他即刻动身不得停留。他只以为秦王是想让他带兵攻城,现在看来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秦王这是要他死!
白起看着怀中的婴儿久久没有说话,深思熟虑之后他最终打消了停军的打算,臣民惹恼了君王即便是谈到天涯海角,都难逃一死。若此番前去杜邮,还能留得全尸,死的也只他一人,但如果他现在逃跑,就会落下一个反叛的罪名,株连九族。
“手上粘了这么多鲜血,也该是偿还的时候了。”白起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看向赵起的眼神也更加慈祥,“只是可惜了你啊,上苍可怜我白起,派你下来告知于老夫,好让老夫死的明白,然而老夫却不能给你更多回报了,想来你是天使,以后当不会过的太差,老夫倒也无需操心。”
听到这番话赵起很心酸,白起说的明白,他也听的明白,事实已经无法挽回,说到底也只能让他死的明明白白,死的好看些,他倒是有些后悔提前把这事告知白起了,如果他不说,白起可能到杜邮都不知道自己要死了,还能度过这一路的美好时光。
白起自然是没他想的那么不堪,很坦然的接受了死亡,这一路上跟赵起讲着他生平事迹,讲到坑杀四十万赵军的时候依旧是面露悔意。
“世人叫老夫‘杀神’,老夫很清楚,这辈子杀了太多的人,四十万赵军,四十万条人命啊,老夫也不想草菅人命,奈何老夫是秦将,若留了赵军做俘虏,他日必成大患,老夫实属无奈啊。”
赵起心里很不是滋味,白起一生为秦国呕心沥血,若不是为了秦王,他绝不可能杀这么多人,更不可能成为人们口中的“杀神”,到头来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秦昭襄王,令人心寒。
“我白起,对大秦内外,问心无愧!”这是白起最后的感慨,也是他这一生的总结。
半日时间过得很快,对赵起和白起来说却如同度过了半个世纪。
白起细数了他这一生的所作所为,赵起为他感到悲哀。
军队的探子来报,杜邮就在眼前,白起的死,已无可避免。
杜邮的房屋跟破烂,都是茅草顶,人们为了躲避战乱都跑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几户人家也藏在家中不敢外出。
“传令,所有军士下马休整一日!”白起的命令很快传播开来,听闻能休息了,所有军士都面露喜色。
白起不知道他还有多少时辰了,他只知道,只要他还没死,只要秦王的使者还没宣读诏书,该做的还是要做。
茅草屋很破烂,白起进了最近的一家,其他人在他的严格勒令下不敢闯入村中,只能就地安营扎寨。
将赵起放在炕头,刚要脱去盔甲就听到外边传来宦官特有的细嗓音,白起知道,他的死期到了。“武安君白起何在?”一身朱红,戴高帽子的宦官在一帮武士的簇拥下进了草屋,身后一人手里端着红布盖住的盘子,不用猜都知道里边是什么。
“末将白起。”白起拱手作揖,在未说出秦王名号前,他无需行跪礼。
“秦王诏。”宦官从怀里掏出了诏书,白起跪倒在地。
诏书中细数了白起的罪责,命白起即刻自刎,不得有误。
宦官揭开了武士手中盘子上的红布,一柄亮晃晃的短剑横放在里边。
白起盯着短剑,站起来踉踉跄跄的走过去抓住剑柄握在手中,仰天长叹:“老夫对上天有何罪过,竟落得如此下场?”过了好一会儿,他又自嘲的说:“老夫本就该死,长平之战,赵军降卒四十余万,老夫一人未留,全部活埋,这就足以死罪。”
说完他转身看了眼炕头的赵起,对宦官说:“老夫杀生太多死不足惜,只希望尔等好生善待此子,此子非同寻常,老夫惊为天人,若好生培养,往后定是我大秦之利!”语罢短剑抹脖而亡。
一代战神白起,猝!
婴儿的哭声传遍了杜邮的每一处角落,白起的部下都底下了脑袋,战神虽死,战魂早已深种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