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白如牛奶的雾气弥漫在古庙四周，孙天的鲤鱼身躯渐渐崩裂开，四只稚嫩的小手再次退化成鱼鳍，老倔头见状将孙天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入一口巨大的陶罐内。
他五指晶莹如玉，外散着点点神辉，伸手不断的搅动着陶罐内的水液，这是在施展灵术，帮助孙天固守心神。
于此同时，虚空一道淡黄色的光束刺破浓雾，透过破碎的屋顶直射到陶罐内，重新蜕化为红色鲤鱼的孙天，摇头摆尾，鱼嘴含着皓月之光，似乎在进行某种修行……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天之至私，用之至公…九窍之邪在乎三要……”
阴符玄经在孙天脐下金室内回响起来，声音越来越大，逐渐如闷雷一般，震耳欲聋。
手脚内被神灵躯摧毁的经脉骨肉也在慢慢的恢复，灵入四肢生灵脉，血肉玄经生白骨。
后来，昏睡中的孙天，似感觉到了异常，那原以为消失的青铜棺椁又出现了，它形成了鱼鳞紧贴着血肉，让躯体不散的同时禁锢着他恢复真身。
同时，他也发现这古庙中陶罐内的水液，在满月夜月光洒落光雨混入其中的时候，竟蕴含着某种天地精华之力在修复其身上的暗伤。
那其实是老倔头所施展的灵术。
孙天此刻就像是一个修炼成精的鲤鱼精，鱼嘴里含着皓月之光，运转起阴符玄经，月华侵入鱼身，经由血肉汇集于金室之内，流转于二十四经脉，充盈着生命的精华，滋润着身躯各处地方。
他忍受着撕心裂骨的痛，清理着神灵躯残留在体内的灵力，像是在用刮刀一刀一刀地挖着腐肉。
青铜棺椁残片所化的鱼鳞同时也在吞食着。
他强忍着，这个过程异常缓慢，如同脱胎换骨，涅槃重生……
虽然痛不欲生，但却不得不为。
孙天时醒时睡，意识模糊，本能的在金液中遨游修行，鱼鳍散发着点点神辉，凭肉眼就可见一条条金色的经线正在延伸复苏……
鱼鳞夹缝间，透明的津液混合着鲜红的血液流动升华成白色的雾气。
“记好了，偷五坛佳酿，别他妈给老子灌井水糊弄我。”
清晨，老倔头将孙天从陶罐内捞出来，一脸郑重地告诫说道。
孙天鱼嘴上的气泡快速的缩小变大似在回应。
随后，他操控着腹下四条链蛇，扭动着鲤鱼臃肿的身躯，沿着羊肠小道向着涿水古镇的方向走去。
孙天恢复意识以后，老倔头还是如往常那样每次以各种不同的理由将他售卖给涿水古镇内的居民，换取银两或者美酒，到了晚上在将他诱骗回去，不知为何，那些人竟默许了这件事情……
这是靠近涿水古镇西边的几间普通的石砖房，年代久远，墙壁倒塌大半，荒草比人还高，这里也是孙天最后还没有骗过的地方。
他蹿腾着从后院倒塌的石墙哪里挪动进去，银色链蛇刺入白雾中，帮助他探知是否有“人”的存在。
四周不同以往更外的安静。
孙天硕大的鱼眼转动起来，用鱼鳍使劲将地窖入口覆盖的岩石掀开一道缝隙，一条银白色的链蛇顺势延伸进去，探知是否有美酒佳酿。
“那个死老头又让你来镇子偷酒了！”
浓稠的雾气，搅动聚散，隐约可见一个身躯苟乞的老妇，拄着拐杖从一处破败的房屋内走了过来。
老妇满头白发，一脸的皱纹堆叠，看起来饱经风霜，眼神却清亮，艰难地迈着小碎步走到孙天的身边。
她身上的衣服打了不少补丁，用拐杖将岩石拨了回去。
老妇低下头，一脸慈祥的看着孙天，像是看着自己的晚辈一样，伸出苍老的手，紧紧拉着孙天延伸出来的链条，随即转身向着房屋走去。
“奶奶！你认识老倔头啊！”
“不认识那个混小子……”
老奶奶头也不回地说道。
她拄着拐杖，迈着碎步，拽着那条如活物一般的链蛇，行走的很慢。
孙天对于眼前的场景已经很熟悉了，每次自己帮老倔头偷东西就一定会被人发现，没有例外……
他很乖巧的跟在老奶奶的身后，慢慢收回四散的链蛇，仅靠腹下鱼鳍向前挪动，跟着老奶奶挤进那狭窄的房门，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
与此同时，孙天身上的鱼鳞闪烁神华，脐下金室竟运转起阴符玄法，当他想要停止时，忙碌的老奶奶总会停下来，满眼慈祥的看着他，他顿时明白了玄经为何人而响。
面对如此诡异的情况，若是平日他早就跑了，可面对慈祥的老奶奶，他却无法直接转身离开，就这样静静的呆呆的等着。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以为你们不回来呢！”
老奶奶开口说道。
“嗯！回来了！”
孙天想，或许老奶奶等得是这口青铜棺椁的主人，他善意回应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孙天嗅到一股诱人的香味从老奶奶的手中弥散开来，顿时口水灌满了半个水泡。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涿水古镇的人能做出类似老倔头喂给自己的金末，眼前这位老奶奶手中的美味让他痴迷。
“走啊！奶奶给你做了好吃的……”
孙天吞咽着口水，身体不自觉跟着老奶奶向着里屋走去。
房子里面的陈设极为简单，因为常年无人居住，灰尘落得很厚，雾气缭绕……
屋子正中央靠着墙放着一张缺腿的桌子，上面被利刃刻下了一道道痕迹，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古香古色……
“来啊！别站着坐下吃吧！”
老奶奶将一盘翠玉色的果子放在桌子上招唤孙天进食。
他扭动着臃肿的鲤鱼身，从门槛上掉下来，腹下的鱼鳍破碎成人腿，周身鱼鳞浮空而起，就在入门的瞬间他恢复了真身……
“啊，它怎么掉下来了？”
孙天惊呼，那鲜红色的鱼鳞盘旋飞舞牵引着一口红玉制成的棺材，浮空不落。
它的周围盘旋着一圈又一圈的彩色小旗，三只长相古怪的凶兽，各自站立在三角形的顶点，让人瞠目结舌，不敢相信。
“奶奶，这是您弄的吗？”
孙天沉默片刻，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来吧！别玩了，快去吃吧！”
老奶奶拽了拽手中的链蛇，亲切的说道。
孙天看了看那口红玉的棺材，想继续说什么又忍住了。
“谢谢奶奶！”
孙天强忍不解，大步走了过去，取下一颗果子，放入口中，汁液迸溅而出，甘甜如蜜，刚刚吃下一颗便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这些翠玉色的果子具有某种致命的诱惑力，让他入口的瞬间便沉迷其中，三下五除二，没几口就把所有的果子全都吃完了。
“不……老奶奶……不好意思啊！我没忍住就……”
孙天嘴角挂着透明的汁液，一脸愧疚的看着老奶奶，不知所措地等待。
老奶奶一脸笑容伸手抚摸着孙天的手，拉着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老奶奶将拐杖放在旁边，看着孙天。
“你爱吃，奶奶就开心了，怎么从哪里回来……”
孙天坐在桌椅上，有点不安，吞咽着唾液低声说道。
“崇…武…山……”
“奥！那鬼地方还在……”
“在…我就是…从崇武山……破碎虚空……”
孙天挠挠头，略有结巴地说道。
正在这时，老倔头突然在门口露出脑袋来，满脸堆笑看着老奶奶，似犹豫了片刻，而后他贴着墙壁走了进来。
“这是你干的好事！”
老奶奶瞬间变了脸色，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老倔头挠着眉毛，一脸尴笑，看着半空中的鱼鳞与那口红玉制的棺材，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回应道。
“嗯！”
屋里瞬间变的一片死寂，孙天坐在椅子上无所事事，动也不敢动，只能抬头仰望着那口红玉制成的棺材。
“别胡乱张望，它不是你那口……”
“什么意思？”
孙天听到老倔头的话，睁大了眼睛，不知所云。
“她那口棺材也是阴阳……”
孙天猛地意识到话不对劲，急忙捂住嘴巴，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是！你是官，她是民……”
老倔头似乎很忌讳那位老奶奶，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她有无反应，他随即伸手暗示孙天向他走过去。
“你还知道他是官啊！我看你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老奶奶用力将拐杖砸向地面，看也不看一眼老倔头，同时孙天感觉体内的金室阴符玄经运转的更加快，更加响亮了。
“仙朝都没有了，恪守礼制有个屁用！”
老倔头不满老奶奶的话，生气说道。
“什么仙朝？你们在说什么人？”
孙天一头雾水，不解道。
“他怎么连仙朝都不知？难道他是……”
老奶奶亦同时吃惊地看着孙天，随后又转向老倔头，询问。
老倔头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从脊背后抽出简易鱼竿，迎空扔出，孙天再次不受控制的被钓起来。
“为什么不告诉我……”
孙天不甘的说道。
可惜无人回答他。
慈祥的老奶奶身躯溃散化为白色的雾气没了踪影，旋转浮空的红色鱼鳞一片片重新落下，重新插入孙天的体内……
“别鬼嚎了，给你说什么，你一个连合升三宫都没突破的蝼蚁。”
老倔头扛着孙天往古庙赶去，脚下熟悉的小道慢慢扭曲起来，远处涿水古镇开始崩塌陷入一片片白蒙蒙的雾气中，似乎它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涿水古镇你以后就不要去了，我另外给你寻了一处好地方，你就去哪里恢复真身吧！”
孙天无法出言反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倔头。
羊肠小道的尽头，熟悉的古庙消失不见，那里现在成了一个紧挨着河流的码头，岸边零散的插着几件破旧的船板和一个竖立的旗杆上挂着一个红彤彤的灯笼。
灯笼闪烁莹莹之光，腥味迎面扑鼻而来，孙天被老倔头猛地扔进河水里面……
“老倔头，你怎么帮我恢复真身啊！”
孙天急忙窜出水面，对着老倔头喊道。
“可能最快需要等到下个薄暮来袭吧！关键是你现在太弱了，我怕你刚一出去就会被他们打死……”
老倔头不管不顾转身准备离去。
“薄暮来袭，小半年的时间啊！”
孙天无奈嘶吼叫道。
“别鬼叫了，老子想想办法，带你出去玩玩。”
老倔头没入白雾中没了踪迹，只有声音隆隆传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