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为母者强
金天的运气不错,那一刀没有插中要害,但也是血流不止,等巡检司的兵丁找到他的时候,躺在地上只有半口气了。
因与林与惯熟,老丁叫上两个兄弟抬了金天去了左近的医馆,但至于能不能好,能好到几分,那就只能全看天命了。
林与的脸色极为难看,他的内心有些隐隐的恐惧,这些杀手如此凶悍,当街杀人面不改色,而且极有组织性,前面的人突袭,后方还藏着暗手,一击不中则立刻趁乱脱逃,一点留恋都没有。
被一个这样的敌人盯上,林与如芒在背,浑身发冷。
他搂了搂怀中惊吓的有些发抖的林忆,沉声道:“都回去,忠叔派人去看着金天,要是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回报。”
林忠见他眼色,点点头,一边和丁巡检告别,一边塞了两贯铜钱过去,这才跟着林与走了。
一场风波看似平息,但走在回家的路上,林与却老觉得有个阴森森的眼神,正躲在暗处注视着自己。
谢芳也褪去了平日里的慵懒,走在林与身边,一边警惕地观察这四周,一边轻声问道:“对方是什么来路?”
“不清楚。”
“得罪人了?”
“不少,但不可能有这么凶悍。”
林与想着自己的事情,无非也就是刘箱子那一伙小贩,王家堆子诗书家族。三两叛逃的小贩就能阻止起这么严谨的暗杀活动,水浒传都不敢这么写。
至于,王家,如今死了本地的当家,正是群龙无首六神无主的时刻,哪顾得上来杀他?
谢芳和林与对视了一眼,几乎同一时间想到了一个对手。
“明匪!”
明匪者,明教也。
上次林与抓了福利彩票的骗子,原本是想利用一下对方的技术搞点技术更新说明的,谁知道却捅出了江陵明教的总坛,连当地的坛主都被谢麟一刀给劈了。
要说谁能在闹市之中,组织一场声势浩大的杀人事件,那就只能是这明匪了。
谢芳比林与却更多了一层忧虑:“此事必须得严查,你我审讯之事,只有父亲及心腹知情,此事如何传出去……”
“不可。”
林与立刻禁止了他继续深思,这事要是想多了,那就是自己弄出的滔天人祸了。
“肯定不是谢府里出来的消息,不然明匪这么可能就这么小猫三两只?怕是连我林家都要一锅端了。”
“记得那日审讯的供词吗?那于娘与明匪之中某个大人物关系不浅,我们调查于娘的案子这么久,只怕那时就盯上咱们了。”
两人合计了很久,却依然没有什么头绪。
说话间,林家已到,早已接到报讯的杨氏带着陈大娘,难得地站在门内一直向外眺望,脸上掩饰不住的担忧之色。
林与心中一暖,将林忆放了下来,叫了声娘。
杨氏看了他半晌,一反常态没有长篇大论,而是缓缓问道:“有没有伤着?”
林与摇头:“没有没有,连皮都没破一丝。”
为怕老娘担心,他牵着林忆招呼着就往里走:“今日吓了我一跳,得吃顿好的,团团,哥哥给你做锅贴好不好。”
团团这时候才慢慢缓过来,很懂事地点头:“好,团团想吃白菜猪肉的。”
“那就做白菜猪肉的,来,咱们先去擀皮……”
见林与浑若无事的牵着团团往后去了,杨氏转过身来,看向眉头紧锁的谢芳。
“谢公子,今日情形危急,多谢相救我儿……”
谢芳见她盈盈下拜,又不敢去扶,只得赶紧闪身躲开:“大娘,您这可是折煞我了,都是好弟兄,该当的该当的……”
杨氏缓缓起身站定,脸上那柔弱和犹豫的神色全然无踪,眼神清凉似有雷霆汇聚。
“还请问谢公子,可知是何人所为?”
谢芳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说实话,明匪声名极大,若是告诉了杨氏,还不日日为林与担忧?
“侄儿并不知晓,但谢府上下必定会追究到底,查一个明明白白。”
“多谢谢公子了,与儿有你这位朋友,是他的福气。”
“哈哈,大娘谬赞了,我有什么本事,就是饿的快罢了。”
谢芳作势闻了闻空气中的香气,林与在后厨已经摆弄开了。
杨氏点点头:“林家别的不敢说,这吃物倒是还算入得眼,谢公子且去吧。”
谢芳拱手作别,转身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就听身后飘来了杨氏的坚定的声音:“若有对头的消息,还请谢公子通报一声,老身先谢过了!”
目送着谢芳一溜烟跑路的背影,杨氏缓缓走入自己的房间。
和其他的妇人不同,杨氏的房间里并无太多的华丽装饰,只是简简单单干干净净,有一种与时代不符的爽利感。
她走到八仙桌旁,陈大娘倒了一杯茶水,她举起来喝了,轻轻将茶杯往桌上一顿。
“大娘这些年跟着我,可是无聊了许多。”
陈大娘沉声道:“小姐,末……某不觉得无聊。”
杨氏抬头看着她:“也好,从今日开始,你跟着与儿,他若有事的话……”
陈大娘怦然单膝跪地,抱拳拱手:“若是公子有事,某提头来见!”
杨氏默然起身:“不必如此,尽力就好。”
她走到自己的床边,从床后提出一个满是灰尘的大木箱来。那木箱看起来有好些年头无人使用,但质地极佳连一个虫眼都看不到。
杨氏拍了拍上面的浮尘:“大娘可还能磨墨?”
陈大娘立刻结果木箱,她双手颤抖,似乎想起上面,激动的不能自已。
那木箱打开,里面是一套文房四宝,还有一根奇怪的镔铁短棍在最下面,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杨氏上前将镔铁短棍随手扔在自己床里,然后将文房四宝摊开在八仙桌上。
林与只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一位与苏仙并肩的文坛中坚,却没想到,从未在自己面前显露过本事的母亲,也是一位书法大家。
陈大娘磨好了墨,铺开了纸张,杨氏提笔落字,字迹如刀劈斧凿,隐隐有杀伐之气
“怀玉吾兄,汴梁一别已二十载……”。
这一天,杨氏晚饭时都未出房门,只是房间里的烛火却闪烁到了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