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昊没有想到孟博昌会突然要离开丰州,事情的起因是夏绥镇节度使殷红被部将谭冲所杀,殷红之子殷青林投奔了朔方。谭冲为求自保推举宥州刺史张清凉为节度使,张清凉是宝历社正三品横刀,为人老成干练,资望颇高,且与朔方唐氏有旧,由他出任节度使可以止息一场干戈。
但张清凉是文官出身不懂军事,夏绥军权仍旧把持在谭冲手里。宝历社经过精心策划刺杀了谭冲。大总管奏请文宗皇帝后,调孟博昌出任夏绥节度副使,辅佐张清凉执掌夏绥诸州县。孟博昌早在攻打丰州前就已经得到消息,但为了稳定军心他一直秘而未宣。
去夏绥赴任前,孟博昌做了两件事,一是亲率大军攻破小齐金重兵防守的冰岩谷,二是逼迫刘沔、别思过履行前约离开河套。刘沔、别思过和天德左军一千五百人几乎是在孟博昌的押解下沿河东进离开河套的。
独孤畅依照前约让出节度使一职,带着十六房妻妾和累年搜刮的金银玉帛,挂着胜州防御使的头衔回洛阳享清福去了。
自去年年底走投无路时到永丰,这八个月来杨昊和孟博昌同生死共患难,友情与日俱增,一朝要分别,杨昊心里实在有些舍不得。孟博昌则鼓励杨昊放心大胆地去开创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孟博昌走了,朝廷撤并河套三城的诏书随后下达丰州。
丰州被划归朔方管辖,永丰、丰安则被降为丰州属县,但现在这些对杨昊并无太大的影响,丰州三城已经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里。不管是朔方派出的刺史王瑞,还是仇士良派来的刺史萧明月,都被杨昊轰了回去。
最后在宝历社大总管的斡旋下,原同州刺史张虎臣调任丰州刺史,杨昊则被任命为丰州防御使。这是杨昊获得的第一个正式任命,起先不管是永丰长史、天德军判官还是丰安刺史都是自己任命自己,虽然刀把子在手,别人也不敢说什么,但总觉得名不正言不顺。
十月初,张虎臣孤身一人到丰州赴任。张虎臣年近五旬,也是刺马营成员,但他只是刚刚入社的一名七品执戟,而杨昊则在攻破丰州后升任正五品横刀,刺马营等级森严,张虎臣虽然年纪、资历都比杨昊长,但第一次见到杨昊还是按照营内规矩给杨昊深深鞠了一躬。
杨昊对这位头发花白的老者礼数周到,张虎臣到任前他亲自监督修缮了丰州刺史府,丰州原来一干官吏全部留用,由张虎臣自己决定进退。
不过张虎臣毕竟在官场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丰州谁当家,他心里是清楚的。因此,丰州所有的官员佐吏的任免,他都与杨昊商量,杨昊不喜欢的人,他是坚决不用。在这件事上杨昊也表现的很宽容,除了几个核心职位,其余的他也尽量尊重张虎臣的意思。
毕竟丰州三城有十几万人口,也需要一个干吏来掌管。而杨昊自认自己目前尚不具备这个能力,何况他也不愿意把精力耗费在繁琐的日常政务中。
安顿好了张虎臣和三城的主要班子,杨昊决定集中精力解决两件事:一是军务,二是财政。丰州已经划归朔方,驻军不能再用天德军的旗号。杨昊将三城驻军改名为西宁军,取西方安宁之意,在名义上承认自己隶属朔方,报宝历社大总管批准后,经过一番运作,西宁军的名号得到兵部的承认,并颁发了军旗节令。杨昊顺理成章地成为西宁军的第一任将军。
为了有效掌管丰州三城近万名驻军。杨昊力排众议将原天德右军、三城巡城营、三城刺史府卫队和地方团防打乱番号进行一次整编。按照所承担的任务的不同将各军分为正军、警备、后备三类。
正军主要由原天德右军和部分鬼军改编,人数最多,训练程度最高,装备最精良,战斗力最强。因为西宁军比天德军级别低,因此编制序列也作了一定调整,由原先的营、团、旅、队、伙五级序列,改为营、哨、队、伙四级序列。
每营由原先的一千人缩编为五百人,主官由副将(偏将)改为统军校尉,另设典军校尉两人为辅;营下设哨,每哨一百人,设哨长、二哨各一;哨下设队,每队三十人,设队正、队副各一人;队下是伙,每伙十人,伙长、老火各一人,选资深老军充任。
警备军是由原巡城营、镇寨守军和正军中淘汰的老弱改编而成,担负城镇关寨的守备防御,具体负责守卫官署、仓库,看守城门、巡街和缉捕盗贼。编制序列与正军基本相同,丰州、永丰、丰安三城的驻军同时要接受当地县令差调。
后备军又称民军,是此次改革军制的重点。杨昊颁布的法令中规定丰州所有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手脚健全,身无疾病的百姓必须编入民军,名册由刺史府会同各县负责编制,每三年一检点。其教养训练,军械管理,巡警值更,抚恤孤残都由防御使署统一调度。
民军平日巡警守夜,肃清奸细、弹压地方,战时则襄助正军。
民军按地域设团、哨、伙、伍四级,每伍五人,每伙十人,每哨五十人,每团两百人。民军平日居家,闲时由各哨长召集军训,伍长、伙长由民军自己推选,哨长及团校尉则由专人充任,多半是伤残复退的军官和资深军卒充任。
民居武器服装由官府供给,执勤时供给饭食,除团校尉和哨长其他人无薪俸。
整编过后的西宁军,总有正军十二个营,曰虎营、豹营、金风营、铁铛营、飞虎营、破浪营、破虏营、锋矢营、晓风营、烈火营、旌旗营、骁骑营,共六千人。其中两个营驻守丰州,永丰、丰安、九娘关各驻守一个营,冰岩谷设关后也驻守了一个营兵力。
警备军共六个营,曰警一营、警二营、警三营、丰州营、永丰营、丰安营,驻守丰州两个营,驻守永丰一个营,驻守丰安一个营。
民军有二百二十三个团,丰州最多,一百二十三个团,丰安最少,只有三十八个团。
在整编之前,杨昊先宣布正军及警备军士卒吃、穿、住、用、行、医、养老、丧葬今后全部由军中包办,但军饷减少至每人每月一两,且由按季发放改为按年发放。因为军饷大幅度减少,退伍离军的有九百多人,杨昊皆发遣散费。
但随后就有三千青壮前来应征,杨昊择优招募了五百人。这么做的目的一是为了节省军费,二是便于控制,杨昊想要一支忠诚、精干、有信仰的新军,而非一支臃肿、散乱、只为吃饭而聚的旧军。
原先设在刺史府里的参谋室和军令司,此时改隶防御使署,参谋室更名为参谋司,军令司更名为军政司,又新增了军械司、军法司和督察司。参谋司参谋将军、同参谋将军及各司主官统称将军,参与丰州最高军事决策。
人事方面,凌彤出任首任参谋将军,张延年出任同参谋将军;李通出任军政司将军;鱼重出任军械司将军;庄云清出任军法司将军;督察司将军暂由杨昊兼任,由掌书记卢光主持日常。军械司将军鱼重是孟博昌旧友,原少府监诸冶监令,天下兵甲总监造,熟悉唐军所有武器装备的制造工艺,因为与孟博昌亲厚,甘露之变后被撤职流放黔州,后被刺马营营救,一直赋闲在家。
丰安之战时,杨昊见天德军所用刀枪箭矢与河东军相比相去甚远,便萌生了聘请高手大匠来丰安主持监造兵器的念头,他托孟博昌引荐几位高手名匠,孟博昌向他举荐了鱼重。鱼重到丰安后受到杨昊高度礼遇。在丰安财政极度紧张的情况下,杨昊还是支持他主持监造了两座兵器工坊。所产刀枪盔甲质优价廉,陆续装备丰州各军。
杨昊集中精力要做的第二件事是解决一直困扰自己的财政问题。
丰州拥兵近万人,每月仅粮饷支出就达两万两,加上兵甲马匹等费用,每月军费支出达三万两,加上各级官吏俸禄和官署支出两万两。每到月底就要从银库里拿出五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一年下来就是六十万两。
而丰州三城去年整年赋税总收入不足五十万两,今年因为迭经战乱,前十个月财政收入只有区区十八万两,预计全年下来不足三十万两,缺口足足达二十万两!
张虎臣接任的第一天翻看了三城旧账,就再也坐不住了,骑着一头驴风风火火地赶到了丰安找杨昊诉苦。
杨昊苦笑道:“三城本来就是个烂摊子,谁当家都为柴米油盐发愁。志清兄可有什么开源节流的妙招。”
张虎臣摇头道:“丰州地广人稀,又在边境,时逢战乱。除非这地里能长出钱,否则只能是……出去讨饭了。“
杨昊呵呵一笑,问张虎臣:“听说志清兄在同州时曾招募流民开垦荒地,做的有声有色。”
张虎臣眼睛一亮,问道:“老弟的意思是……垦荒?可是丰州与同州不同,这里是边境,战乱不休,谁肯到这里来垦荒呢,只怕地里还没长出庄稼就让胡马给踏了。”
“百姓不肯,那就让军队来垦荒。”
“军垦?!”张虎臣蹭地站起身来,激动地说道,“我说老弟啊,这么好的主意你是怎么想到的,真实天才之作啊。”
杨昊心里有些惭愧,军垦戍边哪里是自己的独创呢,古已有之,于今更甚。
“倘若军士们能自己养活自己,这每年的军费只要会减少一半,那丰州这个局面可就彻底打开了。”张虎臣一扫初来时的懊丧,变得满面红光。
“老弟打算派多少人垦荒呢。”这是张虎臣现在最关心的事。
“除了城镇守军,其他的军队全部参与军垦,担负战备任务的小打小闹,混个自己温饱。此外,专门抽出四个营选择沿河有利地区开辟七八个农场,不光要自给自足还要产出余粮,平抑三城粮价。现在的粮价实在太高了。”
张虎臣虽然对杨昊话里的有些词语听不太懂,但大致意思是明白的,心里不禁有些钦佩眼前这个年轻人。起初他以为杨昊能有今天的成就不过是凭着祖上的荫护,或者因为他曾为禁宫侍卫在营中有大靠山罢了。但听了他刚才这番议论,张虎臣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倒是万万不可小觑的。
屯垦戍边的政策就这么定了下来,至于细节由张虎臣的刺史府会同参谋、军政两司负责草拟,杨昊的计划是赶在冬麦播种前就敲定所有的细节,今冬就要在开垦出来的荒地里播下第一粒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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