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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得来容易的铁厂

吴成龙也一旁打趣道:“我们可是带着诚意千里迢迢而来。杨掌柜要是不欢迎,我们可就回去了。”

杨昊这才知道自己失态,忙拱手赔罪,引三人进了内书房。

孟瑶进屋后,倒背着双手在屋里踱了一圈,看了看墙上的字画,又把玩了一下古董架上的古玩。最后在会议室的巨幅地图前停了下来,仔细地端详了一阵子。哼了一声道:“看来看去,就这个还像点样子。杨大将军若是不介意,把屋里这些古玩字画统统扔出去,我送你一套新的。”

杨昊笑道:“姐姐的美意小弟心领了。小弟身为朝廷命官,可不敢跟姐姐斗阔。”

孟瑶听了这话,鼻子里哼了一声,冷笑道:“什么意思,怕有人说你贪公自肥?你眼里要真当自己是个朝廷命官,这里的东西就该统统扔出啦,虽说不值钱,可凭你的官俸几辈子也置办不起来吧?”

杨昊语塞,脸色不觉地红了起来。

吴成龙呵呵一笑,打圆场道:“大郎官职虽然不大,却也是丰州数万百姓的父母官,又是为国守门的大将军,摆两样古玩也是说的过去的嘛。一路走来,处处是民生凋敝,唯丰州勃勃有生机,可见大郎这个父母官还是当的称职的嘛。”

一向不喜欢说话的种阳极也接过话茬:“是啊,我们一路上都在讲,能想出永昌公司这么好的点子,足见大郎肯勤苦用功了,与当年相比真是判若两人。”

“他们都帮着你说话,你人缘不错嘛。”孟瑶转了一圈后,坐在了杨昊的对面,眸子里如含着一汪清水,看的杨昊心里一阵着慌,忙低头喝茶不敢抬头。

“大郎,我们还是谈谈入股永昌公司的事吧。”吴成龙切入正题。

“好,好,”杨昊慌忙抬起头来,因为心慌,手竟有些微微颤抖。

“不知表姐还有什么要小弟解释的。”筹办永昌公司的计划书,杨昊早已派人送给孟瑶,计划书写的很详细,每一个可能产生疑问的地方,杨昊都做了详细的注释,相信孟瑶不会存在理解上的困难。

果然,孟瑶没有询问任何细节,而是直截了当地说:“入股可以,但我要做大股东,而且是绝对大股东,否则我宁可一文钱也不投。”

以孟瑶的脾气和财力争做大股东原本就在杨昊的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她的态度会这么坚决,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杨昊望了眼吴成龙,希望他能站出来说句话,给个缓冲的余地。但吴成龙低头去喝茶避开了他的目光。

“不愧是做大生意的,说话这么有霸气。”杨昊讪讪地笑着。

孟瑶面如冰霜,双目如海莫测高深,与刚才的她浑然就是两个人。杨昊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个小丑,一时心中颇为不快,挑衅地问道:“那孟掌柜打算出资多少呢?”

“你筹到的所有钱加起来……”孟瑶慢慢地说道,伸出纤纤五指,“再加上五万两,就是我昊天的出资数。”

杨昊勉强挤出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好半晌没有吭声。吴成龙见气氛有些尴尬,就打圆场说道:“和气生财,和气生财,都是一家人,谁做大股东又有什么区别呢。”他向杨昊递个眼色说:“啊,除了这个别的事好商量嘛。”

杨昊挤出个笑脸:“姐姐若是答应小弟两个条件,小弟就让姐姐做大股东。”

孟瑶冷哼了一声,侧过脸来说道:“你不让我做大股东行吗?你小小的丰州砸碎了卖又能卖几个钱?三十万还是五十万?这么几个小钱在丰州还能吆喝两声,到了长安、洛阳能做什么?扔到水里‘噗通’一响而已。”

杨昊心里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憋屈,他真想由着性子和她大吵一场。但他还是忍住了,他在心里念叨“惟女子与奸商难养也,惟女子与奸商难养也”念叨了几遍心情大好,等他再抬起头来,已是欢天喜地笑颜开,他腆着脸向孟瑶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不愧为昊天商社的大掌柜,就是有魄力,佩服,佩服。”

孟瑶哼了声,端起了杨昊放在桌子上的小茶壶,看着壶里的茶叶,觉得很稀奇。像他这种直接把茶叶放在水里泡着喝的,不是没见过,而是极少见。她嗅了嗅茶叶,想倒出点茶水尝尝是什么味道,又忍住了,倒不是嫌杨昊脏,主要是怕被他趁机笑话了。

杨昊见她不搭理自己,又讪讪地笑道:“三五十万在姐姐眼里不算什么,可是在小弟这却是天文数字。”杨昊料想孟瑶应该没听说过“天文数字”这个词,他正打算稍微解释一下。孟瑶却开了口:“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想把永昌的总社放在丰安,以便你能安心看着自己的这点钱……”

杨昊不得不佩服孟瑶的敏锐。

“笑话,你当做生意是小孩子过家家吗?丰安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你连个像样的大掌柜都聘不到!这里能有什么生意做?挖担黄土贴上标签当黄金卖么?”孟瑶的话说的愈发尖刻起来。

吴成龙怕杨昊忍不住会跟她吵起来,忙又打圆场道:“事关重大,容后再议。大郎,你的第二个条件呢。”

杨昊被孟瑶气的一肚子火,若不是吴成龙及时打圆场,他说不定真要跟她吵起来。

好容易才把怒火强压下去,又沉思了片刻,他才说道:“今后每三年公司要增股一次。”

孟瑶嘿了一声,道:“我答应你,前面的条件我也答应你。我倒想看看杨大将军三年后从哪弄钱来做大股东。”

吴成龙抚掌笑道:“好啦,好啦,总算大功告成,不虚此行。”

孟瑶办成了一件大事,心情顿时好多了。看着杨昊郁闷的表情,她破天荒地扑哧一笑,两只眼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儿,浅浅的小酒窝里能流出蜜来。

“剩下的事你们聊吧,我去看看晴儿和小鱼两个。”孟瑶起身对吴成龙说道。种阳极也站起身来,拱手道:“若大郎不介意,我想去会一个朋友。”杨昊惊诧地问:“种师傅在丰州有朋友?”

种阳极答道:“河东曲处机是我故交。”

天德之乱平息后,曲处机叔侄随杨昊来到丰州,曲清泉在参谋司供职,曲处机则隐居不出,养花种草,闲散度日。不久之后,谈空请他到学堂讲学,因为他知识广博,阅历又丰厚,曲处机的课很受学生欢迎,他也找到了乐趣,不久就接受聘请,正式成为学堂的教授。

杨昊没想到种阳极跟他还有交情,一时连说难得。

孟瑶笑道:“种师傅年轻时曾做过河东镇的统军大将,手下数万军士,比你杨大将军可威风多了。”

杨昊早就猜种阳极来头不小,不想竟至如此。他不无遗憾地说道:“曲先生一代高士隐居学堂,却不愿指点杨昊,实在是憾事一件。”

孟瑶不客气地说:“怪只怪你的庙太小,容不得这尊大神,曲先生一代名士,声震河东,曾为刘清伶的首席幕僚,凭什么委屈人下供你驱使?等你当上节度使再说吧。”

杨昊现在已经习惯了孟瑶直接、尖刻的说话方式,不以为忤,反觉得她话中常有真知灼见。是名士都爱惜自己的羽毛,宁做凤尾不为鸡头的也大有人在。杨昊甚至想若是当初心一横夺下天德军,自己做节度使,或许曲处机、刘德三已经在帮自己了。

他摆出一副虚怀若谷,虚心求教的姿态,笑盈盈地望着孟瑶,这倒让孟瑶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白了杨昊一眼,提步先走了。

送走孟瑶、种阳极后,杨昊直截了当地问吴成龙:“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的?”

“的确是有,不过这事你帮忙一点也不吃亏。”吴成龙笑眯眯地说道。

“替昊天商社卖命,何曾吃过亏了?”杨昊嘻嘻笑道,话锋一转,“不知为摩纱卖命有没有好处啊?”

“永丰城西南一百二十里,有座九连山,山里有座地下铁厂。想请你出兵逼他关门。”

杨昊把话递出去了,吴成龙没有接茬,而是直接道明了所求之事。他既不愿意说摩纱的事,杨昊也不好勉强。待他听到自己的辖地里竟隐藏着一座地下铁厂,先是一惊,继而又想:“多半是个土炉炼铁的小作坊,否则纵然地方官府不知情,情报室也该知道。为何没人向我呈报呢?”然而他转念一想又不对,真是家小作坊用得着吴成龙亲自开口求自己吗?他昊天商社生意做的如此之大,岂会在意一家小作坊?

吴成龙见他面露惊疑之色,微微一笑道:“你不必多疑,这是家地下黑厂,是牛党几个退职的官员办的,里面用奴隶做工,很少与外界来往。所产的铁由阿拉伯和西域商人运销回鹘、吐蕃和西域各国。内销的这部分则借用灵州铁厂的名号。灵州那个铁厂十年前就被官蛀们掏空了挖垮了,这些年就靠卖铁引度日。”

杨昊紧张地问:“这铁厂有多少人?”

吴成龙轻描淡写地说:“有一万出头吧。”

杨昊心里窝了团火,自己可以不知情,但情报室和地方官是干什么吃的?若不是吴成龙在,他定要将关索和永丰县令冯毅叫进来痛骂一顿。

“我记得昊天贩盐,不卖铁,何故对铁厂有了兴趣?”

杨昊不动声色地问下去,心里有股按耐不住的兴奋,真是缺什么来什么,刚刚鱼重还在抱怨铁不够用,这里吴成龙就送铁厂来了。杨昊又想到了孟瑶,虽然说个话能噎死人,但她每次来都能给自己带来莫大的好处,上次是毛毯厂,这回是铁厂。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幸运女神?

“最近朝廷换了盐铁使,当然啦,能坐上这个位置的,那都是背景极深的。新盐铁使乌奇美是牛党进士出身,但一直不算得志。经吴臣引荐他转投仇士良门下。仇士良对牛党把持盐铁项早就不满,只苦于牛党在两项上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风吹火烧皆不能动其根本,所以迟迟没有动手。乌奇美做过盐铁副使,对这两项知之甚深。

“仇士良用他这口剑杀得牛党无处顿身,依附牛党的巨商大贾无处遁形,或改换门庭,依附阉党,或出手生意,携款潜逃。昊天趁机抄底接手了关中的几座铁厂。算是正式进入这一行当。”

杨昊这才明白过来,心里暗笑自己就是那坐井观天的蛤蟆,自以为尽知天下事,实际上目光所及不过是丰州的一亩三分地。

“你们是嫌黑铁厂挡了财路?”

“那是自然,他们不用缴税,又大量使用奴工,正规铁厂的成本要远远高过他们,无论如何也斗不过他们的。”

吴成龙见杨昊还在犹豫,以为他担心黑铁厂背景复杂不好惹,就说道:“这黑铁厂的幕后老板只是牛党的几个小角色。乌奇美新官上任,三把火都烧在他们身上,他们是自顾不暇。所谓墙倒众人推,不推白不推。趁牛党自顾不暇之机将他拿下,有百益而无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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