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众人听到响动,早已经挤满小院,漫延满目,皆是震惊。
“当年我母东茂好心赠药,哀鸣散救了你们多少人,你们这群忘恩负义之辈,却想将我母亲关押到死。”他伸出右臂,长剑指着众人扫了一圈,众人中有年长者,要么低头不语,要么沉默叹气,他的双眼猩红,此刻因为仇恨,胸膛急剧起伏,接着说道:“所幸我父机缘巧合,来到这东诀谷,我母亲为其所救,你们四人”猛然剑锋一转,对着背后四人凌冽喊道:“居然,居然还是不放过他们二人,追出谷去,杀了我父亲,还想放火烧死我母亲,我的两个姨娘,阿婆,阿公,皆是被你们这群丧心病狂的畜生,活活逼死。”他此刻情绪激动,长剑再次移位,几乎扫到了院中众人鼻尖,众人惊惧,接连退了几步。
“你母亲赠药救人是真,可药中掺毒,又害了多少人。”人群中一胆大老者,不忿地说道。
“放屁,我母亲救人是真,药中有毒也是真,然这毒却是被这族长老儿动过手脚。”众人越听越迷糊,不知前世何因,全都不约而同看向族长和四大族老。
东真继续说道:“我母亲当年顽劣,不小心闯入此巷中,无意中得知这四个老鬼的秘密,他们怕我母亲透漏,竟跟族长串通,在药中淬毒,合计将我母亲关了起来,后来幸遇我父,我父知悉此事,欲带我母亲离开,不料这老匹夫合着众人演了一场戏,明着放二人离去,却伙同这四人追出谷去,打伤了我父亲,还放火要烧死我母亲,好在老天开眼,一场寒雨,生生浇灭了那场大火,这才让我们母子二人活了下来。”
“可四人武功?”颜慕白有些不甚明白,眼前四人明明功力深厚,就算三十年前,功力不济,可杀一女子绰绰有余,又为何非要追出谷去。
“他们当然不是武功一直如此厉害,不过就算三十年前,在这村子里,他们也是不敢杀我母亲的。想知道为什么嘛?哈哈,因为凤凰翎!”
此话一出,人群之中嘈杂一片,有年长者,脸色一瞬间都有些发白,互相看去。
这时,天边阴沉压抑,墨色的浓云聚了一片又一片,一直不停地垂下来,仿佛要坠落到这谷中一样。
“这东诀谷百年选出四人,用来守护东诀村族人,可是试问大家,他们是守护了你们什么?是人是财或是物。”人群之中应声此起彼伏,“他们守护的是东诀村不传之密,鬼雄项羽的宝藏和上乘剑法七麓诀,这些东西此刻就在这四间竹屋其中一间,我们在这日夜劳作,苦熬百年,可他们四人却霸占祖宗富可敌国的财富和武功,凭什么?”他声音渐渐转高,太阳穴四周青筋条条暴起,双手十指扣紧,整张脸都有些狰狞。
人群之内窃窃私语,也不知此事真假,突然一花甲之人站起来说道:“东真,你说了如此之多,可有证据,为何他们当日在谷中没有对你母亲下手,再者,你是如何混入东诀村的?”此话一出,人群之中倒是安静了下来,是啊,同族之血脉,相伴生活了近三十年,一朝变脸,让人如何不惧怕。
“为何当日谷中没有对我母亲动手,那就要问问眼前五人了。”说罢,他转身对着族长和四位族老说道:“我母亲当年不止见到了凤凰翎吧,还撕去了宝藏地图其中一角,你们四人想必搜遍了全东诀村,也没找到,我说的对吗?”说着,他眼中一抹阴笑浮现,慢慢伸进怀中逃出一方布帕,打开后一块不大的虎皮露了出来。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俱是静默无声。
这时候那中毒九人终于慢慢转醒,“师兄”苏绿幻轻轻呼唤一声。
颜慕白一怔,随即弯腰温柔地说道:“终于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她摇摇头,狐疑地抬头望向前方。
“至于我是如何混进这谷中来的,这都多亏了我的阿公巧妙筹谋。”
“你阿公?”众人面露不解,他继续说道:“我阿公就是东冲。”
众人大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东冲一生三女,接连不得善终,他早已心死如灰,不问族事,究竟如何巧妙安排才能让东真在众人眼皮下度过这三十余年。
“三十年前,我的养母东锐即将临盆,胎儿太大,生下来就已然没了气息,我阿婆最先赶去接的生,因为心疼我养母身子,怜惜她出生即丧子的悲痛,这才谎称小子赢弱,需要带出去医治,私下却将死胎悄悄给了我阿公让他处理,那时我的阿公已经与母亲取得了联系,他看着怀中的死胎,计上心来,他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在一间破庙之中找到了我们母子,当时我尚不满周岁,母亲因为那场大火,身体耗损太大,早就药石无灵。阿公带着我在外面停留了半年,等到回来,又推说需要静养,一直到五岁以后才让我出了院子。”
“怪不得,你当年是早产,可体格健壮,却比足月所出的孩子还要坚实。”东来老翁此言一出,原本众人猜疑众多,如今仿若被证实一般。
“不错,大家若还是不信,不妨仔细瞧瞧东江那人的左脸,那就是当年火烧我母子之时,不小心被大风刮起的烧木炭烫过的痕迹。”
此刻天色已经大明,众人循着东真之语望去,果然触目惊心。
那居中白衫老者,长叹道:“此乃因果循环,老朽的报应。”
“师兄,你怎么?”出口阻拦的却是东湖,话出半句,东江摇摇头道:“我等四人之名,江河湖海,本应包容万象,胸怀万千,不料竟因一时之血气,犯下如此之大错,即便再如何狡辩,却也是不能抵过此生之罪孽。”此言一出,余下三人脸色陡转为阴,默然低下了头。
话至此处,此事已盖棺而定。大家眼中渐露凶光,有几人甚至恨的咬牙切齿,之前竟没想到,这一切竟然会是真的。
“既然有这神仙般的剑法和泼天的富贵,我们为什么要一辈子屈居东诀谷,我们应当拿着这些财富去外面逍遥自在才对。”又是那个大汉,之前与东真一唱一和,想必这其中的秘密,他也早已知晓,东真为了报仇,而他却是为了趁火打劫。
这时候雨渐渐下了起来,最初是细细碎碎的小雨,渐渐朱玉颗般大小,淅沥淅沥的打了起来,萧瑟悲怆,细看那雨仿佛带着若有若无的红血,奔泻得越来越快,打在身上,冷得刺骨,地上雨水渐多,沟洼之地,顿时淙淙流淌,咕噜咕噜响了起来。
所有村民,全身头发衣衫俱湿,沾成了一片,灰压压、雾蒙蒙,滴答滴答顺着衣袖和头发淌了下来,可没有任何一人寻地躲避,咆哮声渐起,激动和仇恨充斥着这间摇摇欲坠的竹屋,附和之人渐渐增多,几乎要将这不大的竹院给掀翻拆除。可忌惮四位族老武功,只是不停叫嚣,却谁都不敢上前。
东真唇侧因为狞笑,条条细细纹络几乎拧到了一起,脸上恨恨,继续说道:“大家放心,眼前四人,如今已经身中剧毒,命不久矣。不若我们一起冲上去,杀了他们这些魑魅魍魉,大家平分财富如何?”
“身中剧毒?”颜慕白略一沉吟,“是了,怪不得刚刚四人驱毒之后,脸色蜡黄,气息不稳。”
东真道:“我在这四人饮食中已经下了鸢尾草的浓汁,再有不到一个时辰,眼前四人怕是要病狂丧心,也让他们几人尝尝这互相残杀的滋味,哈哈。”
颜慕白大惊,看向阿翁,阿翁神情一萎,垂首道:“这鸢尾草无色无味,长于常年阴冷,终年背光的千年洞穴之中,普天之下也找不出千株,极难遇见,别说是普通人,就是大夫见到也未必识得,我也是在祖宗传下来的医书中见到过草图。为了压制头风,哀鸣散必得用倒扣草和怀牛膝入药,两种药草原本无毒,可若遇上含有剧毒的鸢尾草,三者会迅速融合,令毒素百倍增长,轻则摄乱心神,重则瘫痪丧命。”顿了顿,又道:“这哀鸣散,根本无药可医,若想解此毒,看来只能将对方身上的毒过渡到自己身上,四位宗师以数十年的内力强行将这剧毒过渡,运功之时,周身血液翻腾流转,剧毒会随着这血液流入人的奇经八脉,五脏六腑。如今功力大减,想要自行驱毒却也是不能,过不了多久,一旦毒发,必定癫狂疯癫,到时就算是神仙也难救了!”
东决村男女老少上百人,一直安分守己,与世无争,淡云流水度日,生不离谷,死不外葬,自几百年来一代一代的传了下来,虽说已经安于清贫,耽于安逸,可毕竟是祖宗与巫师几百年的规矩和预言醍醐悬顶,如同手脚被缚,心智未开,如今乍然听说,人人存守巨大财富,人性使然,焉有不贪之理。一瞬间,泥浆溅起,百余人浩浩荡荡,顷刻之间向着屋内冲去,什么救命恩义,此刻在这泼天财富面前又算个什么东西!
颜慕白向前一步,一掌劈出,退了一批,村民顿时停了下来,扑倒之人本以为一定命丧当场,不料此刻颜慕白旧伤未愈,又痴斗许久,内力下泻,掌劲虚空,加之心存顾虑,不忍伤之性命,地上之人缓了片刻就都起身,其余村民见此,再也没有顾忌,如同黄蜂巨虫鱼贯而入。
东真道:“你二人不是我东诀村之人,还请自行离开。”
苏绿幻此刻难懂原委,转头对颜慕白道:“颜师兄?”
颜慕白道:“幻儿,你的性命是眼前四人所救,就算他们罪大恶极,也得有场公平的审判。”她脸上一惊,点了点头。
阿翁听罢深以为然,怒道:“整件事扑朔迷离,还未理清,何苦非要伤及性命,东真,你究竟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鬼雄宝藏和剑法,你可敢说说清楚!”
东真大笑道:“待我铲除眼前四人,拿到凤凰翎,自然算是大仇得报。!”说罢,引剑向前,全身的真气注入剑气,一横一扫,一道白光哗得劈了袭来。
颜慕白和苏绿幻手上并无兵器,二人化内力于双掌,催掌而出,扣上剑刃,一时间地上枯叶飞石横飞乱撞,八扇四门剧烈晃动,终于砰的几声巨响,从中间直直地断裂开来,村民被三人真气冲击,顿时四散扑倒。
这时雨下的更大了,不远处谷壁摇动,响声震天,原本棱角分明的凹凸不平的谷壁突然迸裂开来,像是被揉圆搓扁的麻绳一般拧来拧去,同时天地变色,山摇地动,地上飞沙走石,俱是漫天乱飞,雨水更大了,天空顿时整个黑了下来,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谷壁的泥土浇着泼下来的倾盆大雨,浩浩荡荡冲了过来,竹屋顿时摇晃剧烈,咔嚓一声,房梁断了,三人被迫撤了内力,各寻高处躲避,不料石流浇灌眨眼之间,竹屋竟被吞了大半,一时间暴雨之声,山石迸裂之声,树木拔地扑倒之声,夹裹着铺天盖地地嚎啕大哭震得人耳膜即将撕裂,接着就是巨震不断,一声混着一声,突然,噶擦一声,大地裂开一条深深的缝隙,在上依附的四间竹屋竟被齐腰截断,接着大地下沉数丈,谷壁下坠的泥浆巨石重新覆盖,一瞬就将洞口封了起来。
霎时间,满目苍夷,面目全非,整个谷中都是一片哀鸿悲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