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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方楠

方楠毕业了,留在了北京,在一家心理诊所工作。我也毕业了,同样留在了北京,在一家杂志社混日子。每天敲不完的稿子,看不完的样本,做不完的活儿。方楠工作的地方离我地公司很近,坐地铁两站就到,我住的地方离方楠住的很近,出门两步路就到。

“我订婚了,你会来参加我的婚礼吗?”方楠突然这么问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没办法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呆呆地望着墙上挂着的《格尔尼卡》。我不敢想象以前的所有,所以现在不知怎么开口。我和她都不容易,在北京的空气中苟延残喘。

我和方楠很早就认识了,大概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由于学校组改,我俩分到了同一个班级,就这样,我们彼此之间成了最好的异性朋友。我的母亲很早就走掉了,方楠的父亲也在她五岁的时候没有了,我和我的父亲生活,她和她的母亲生活。我爸经常不着家,我饿肚子是常有的事儿。后来方楠知道了我经常挨饿,每次都用饭盒偷偷帮我装点饭出来,用黑色塑料袋套上悄悄塞进书包,久而久之,她妈妈发现了,没有骂她,而是让她叫我放学跟她一起回家吃饭,然后一起写作业,晚上我再回去。我爸知道了,他什么都没说,甚至都没问我晚上需不需要来接,有一次我准备回家,刚出她家的门,就被方楠邻居家的狗咬了,是一只小狗咬的,里面的大狗没能从大门底下钻出来,我一边哭一边大叫,方楠的妈妈和她家邻居送我回家了,我爸说碍于面子,不让她家邻居去县里的诊所给我打针,只是说一个镇子里住着,乡里乡亲的,又自家的狗,况且咬破点皮,没大事!我在那一夜,抹着眼泪入睡了,而我爸,早就呼噜声连天了。

没过多久,我爸又找了一个女人,对方有个儿子,比我小一岁。那天我记得家里亲戚都过来吃饭,我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我把方楠叫过来,我俩悄悄把菜桌上的香肠片和瘦肉装进了她曾经给我带饭的盒子,吃饱了,我俩就去她家玩了,带着那个饭盒子去了,我想,带给白阿姨,她肯定喜欢吃。

继母的儿子叫林逸,开始我们并不能很好地交流,直到有一次他把继母悄悄买给他的零食分享给我和方楠,我们三个逐渐打成一团。家里有了个“妈”这个角色,无论怎样,也代表了温暖,至少我不用再去方楠家吃饭了,但是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白阿姨对于我长时间在她家吃饭从来没有说过什么让我爸交伙食费之类的话,因为我们非亲非故,一顿两顿可以,但是长时间这样毕竟不是白阿姨本应亏欠我家的。林逸跟我去了同一所学校,比我低一级,他成绩不算很好,但是长得很好看,白皙的肤色,迷人的双眼皮,更重要的是他很会来事儿,很多时候我都认为他可能不属于这个年龄段。我第一次对他有意见是因为过年的时候,我发现他变了很多,不像刚来我家的时候,那样让人觉得自然。每次家里大人都在的时候,尤其在饭桌上,他经常会说“南方哥你吃这个吗?南方哥你要玩我的玩具吗?南方哥我有零花钱,分给你一半。”之类的话,而家里没大人的时候他从没这样过。所以我爸经常说我这个当哥哥的,应该跟林逸好好学学。继母也帮腔作势说“林逸从小就热情,跟‘唐僧’似的,软心肠。”而我从不这么认为,我会抗拒,觉得很肉麻,我不能接受。那年过年的时候,很冷,家里虽然有暖炉,但还是觉得晚上会有一丝凉意。继母说给我和林逸新打了一床大被子,足够我俩睡了,又舒服又暖和。林逸当着继母和我爸的面假装高兴地说“好啊,前两天南方哥去姑姑家待着,我还有点想他呢。”我说不用了吧,我现在都初二了,不想跟人挤一张被子。但还是耐不过我爸眼中林逸对我的“兄弟情”和我继母打的大被子。第二天,我爸很早起床去给爷爷奶奶上坟,这是我们那边的习俗。我和林逸住一间房,一张大床上,我就隐约感觉到我的被子上多了东西,原来是林逸把他的被子往我这边悄悄推,我假装还在熟睡,继母进来叫我们起床,他假装打了个喷嚏。“妈,真是半夜冷死我了,我哥抢被子,我根本没有被子盖。”继母听完白了我一眼,我不想起来解释,因为我知道,我在那种情况下说什么都是无力的。林逸的演技成功骗过了他妈,我爸以及后来的很多人,尤其是外人或者家里亲戚在的时候。我越来越觉得他像一个歹毒的会耍阴招的恶妇,他的学习成绩之所以不好,就是因为把大部分时间和精力用在算计我了。虽然我俩差一岁,但是是同一个年级的,我爸经常让我辅导他作业,我拒绝恰恰让他们觉得我没人情味儿,如果我接受我知道林逸肯定会在这上面“下功夫”。于是隔三差五就来一下,比如有一次,教他数学题,讲了很多遍他都不会,我知道他根本不会配合我,他要打击我这种“优越感”,我真的没耐心了,最后讲一遍的时候,我的嗓门儿提高了,这时候继母突然进来,他哇就哭了出来,我脸上不耐烦的表情和高一度的嗓音配上林逸的大哭声,组合成了地主压榨底下贫农的悲凉场景。他再次成功了。于是我在继母和我爸心里又多了一个形象,一个孤高自傲的没人情味儿仗着学习好随意耍横的孩子。

方楠并不知道这些,那天她第一次见我哭。我抹着眼角强装坚强,可是眼泪又留下来了。我不想说,方楠没有一直问我,因为我知道解释是无力的,我盼着自己快点长大,离开家里。方楠带我去了她朋友那里,她朋友过生日,跟我一个学校的,但我们不在同一个班级。“南方,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290班的袁来。这是我的好朋友南方,就是每次考咱们全年级前三那个大神。”袁来和周围一些同学很热情地叫我加入他们的阵营,那一天,我玩得很开心。感谢方楠,再一次临时治愈了我,并且让我又认识了新的朋友。

袁来家里很有钱,自己长得很帅,自己又是那种比较特立独行的男生,所以很多女生天天围着他转,然而他貌似只是跟方楠聊得来。中考后,我们曾经那些好朋友一起出去庆祝,当然林逸也过去了,他跟我一个班,又是我弟,跟我同样参加完中考,无论什么理由,我都不能从我爸、继母以及同学老师那里拒绝跟他同一场合出现。晚上,大家坐在一起聊天,互相留下留言手册。我问方楠为什么没有给我手册,她说我俩离得这么近,即使有心里话,也会当面说的。我告诉她以后有什么心里话都可以跟我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她听完眼角泛红,问我:“你说我们这个年纪的成熟是不是在大人眼里很幼稚,即使说心里真的很喜欢一个人,他们,甚至我们都会觉得这些都会慢慢过去的。”我突然明白了。“谢谢你,方楠,愿意跟我分享这些。中考已经结束了,如果想要拥有,就去拥有吧,没什么能比在焦虑的应试考试后获得一份感情更让人愉悦的了”。她抽泣,每串眼泪都是伤心。后来我得知,我眼前这个热情大方的乖乖女,告白被拒绝了,而告白的对象是袁来。我顿时不知怎么办,我不知道在第一次看见她哭成这样如何去临时治愈,我不能像他之前对我那样。这时班长叫我们过去,袁来弹着吉他唱着民谣,一群花痴少女深情地看着,甚至有的男生也爱慕此时众星拱月的袁来。而方楠不知道去哪里了,而我充满了自责,我不能为我的好朋友做什么。

命运偏偏是这样,方楠跟袁来报了同一个高中,就在我们县城里,她的分数本可以去市里的一中。所有人都不了解,只有我和袁来知道,这个姑娘眼前做的事是因为她想尊重自己的心,她想打破桎梏。她跟我说:“放心,我在那里同样可以学得很好。如果你想追求心里的梦,就要在现实中建立资本,我可以去那里的实验班,可以堵住一些人的嘴,也可以尝试我的心。”我决定去了市里的一中,我知道自己快要远离这个家了,远离国家一级演员林逸,我觉得那里有我新的生活。我要谢谢方楠,她让我知道,心里的梦是可以被现实的努力治愈的,她再一次临时治愈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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