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极彩避开了晚娘的眼神,并不想跟她正面对视,或许这其中有心虚的缘故,但是不得不考虑到,如果这个晚娘是故意来诈她的呢。
晚娘心里也清楚,仅凭一面之词,李极彩是不会相信她的,当然,她的直觉也并非绝对准确,只是感觉到这个女子不一般罢了。
两个女子展开了一场心理拉锯战。
石大夫没有照看李极彩的时候,都是晚娘过来的,从早到晚。
李极彩心急想要出去寻找些机会,但是晚娘盯着她盯得很紧,让李极彩丝毫没有脱身的机会。
再这样耽误下去的话,她跟江喜晨约定好的那些,就要通通作废了。
每天除了困在房间里胡思乱想之外,李极彩别无他法。
当然,还有一点,就是像面前的这个晚娘妥协。
这个忽然冒出来的晚娘,时不时的就会向她主动透露一些关于这个山寨的事情引诱她。
相比于男子,李极彩更害怕女子一些,或许是因为她后妈给她造成的影响吧。
李极彩在房间里不出去,没有变化不代表外面的情形没有任何变化。
渐渐的,她能够感觉到外面的人开始忙碌起来了,每天人来来往往的频率变多了。
有几次甚至还有人猛拍他的门,然后推门进来看,打量屋里的情形,看没有什么东西好拿的,然后又退出去了。
外面发生什么变故了吗?
会不会就是说姜喜湖耐不住寂寞了,带人搜上山来,所以山匪们要逃跑了?
李极彩有些不敢确定。
直到了第九天,李极彩基本上已经要放弃的时候,晚娘在晚上送晚饭的时候跟她说了一些事。
她说,他们要离开这个山寨了。
离开这个山寨?什么意思?难道说,他们不仅仅只有这一个窝点,一个寨子?
那如果姜喜湖找上来的话,岂不是要扑了个空?
狡兔三窟,不是没有道理的。
挽留目光灼灼地看着李极彩,眼中的神情有些兴奋,看到李极彩有些心慌慌,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微弱而摇晃的烛光中,晚娘的神情忽明忽灭,姣好的面容有些朦朦胧胧。
“石大夫怎么还没有回来?”李极彩还是没有打算正面应对晚娘的话,她始终不能相信,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个女子。
可是显然对方并不打算放过她。
“你有什么计划?有什么计划就说出来,我会帮你,不然就来不及了。”
“为什么来不及了?”李极彩下意识的回答道,说完之后就又后悔了,这个不就代表她承认了她确实有计划吗?
听到李极彩的话,晚娘原本站在床头的身躯,扑到了李极彩的跟前,一屁股坐到了床上,然后双手撑在被子上,身体前倾。
这种几乎有一些粗鲁的动作,在平时看起来温柔,温婉的晚娘身上出现是极为少见的。
“果然被我猜中了!”晚娘的语气无比笃定,脸上带着笑容。
“我观你就不是个普通的人,受了那么重的伤,竟然还能够不哭不闹,忍受着熬了下来,当初是自己把自己的胳膊和腿活生生折断的吗?你这也太狠了,这么痛,你都能忍?”
“……”李极彩几乎任命一般的叹息道:“你刚刚说来不及了,为什么?”
“因为寨主很快就要带领所有人跑到山上的山洞去了,就算是官兵们攻上来也找不到他们的。”
“你为什么会知道?”
“你没看到这些天那些人都在忙来忙去搬东西吗?”
“所有人?可是明明我看见……”
“你看见有一群人,按时按点的下山,然后上山,是吧?如果没猜错的话,山底下那群官兵天天宣战,你也是知道的吧?”
李极彩狐疑的看了一眼晚娘,她明明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暴露,为什么这个女子就能猜得这么清楚,摸得这么准。
“赵无痕,赵五痕不死心,每天都带着弟兄去跟那些官兵们斗,他根本就没有想要撤退的想法。”
“不是说你们这位大堂主跟寨主之间有嫌隙吗?搬家这件事情赵五痕不知道吗?”
晚娘摇了摇头,然后略有把握的说道:“赵五痕并不知道此事,如果知道此事的话,怕不是已经跟寨主吵翻了,他更不愿意撤退,这个寨子是他们一手建造起来的,他才舍不得放弃。”
“可是赵无痕应当知道他们与官兵之间的差距,萧蔷做的是对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过通过晚娘的描述,李极彩敏感的嗅到了些许可以运作的气息。
或许这个是破局的办法就在于萧蔷和赵无痕这两人之间吧。
“说是这么说,可是那男子之间的事,做女子的,哪里猜得透呢,他们跟女子不同。”
“你想要什么?”李极彩觉得这件事情可能还需要晚娘的帮忙。
“已是残花败柳之人,还有什么可期盼的呢?”晚娘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
她这么说的话,李极彩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个晚娘到底是敌是友?
“你是不是来捣毁这个寨子的?你是不是官兵的人?如果是的话,我可以帮你。”
“可是,为什么?你其实在这个寨子里生活得好好的,你要知道如果,如果被官兵剿灭的话,你也脱不了干系。”
“晚娘没有读书识字,却也知道这山匪乃是一群最大恶极之人,与他们混在一起,早已经就是污浊之人了,可是良心未泯,再也见不了无辜的人白白受死了。”
“你当真大胆至极,若是你看错了,我告了你的秘密,你又如何?”
“烂命一条死不足惜!”挽留原本柔柔的话语,顿时肃穆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也带了一丝凌厉。“而且我相信,我相信我的眼光。”
晚娘自己不说阅人无数,至少他见多了这寨子中的丑恶之人,或许有人就是那种天生做不了反派的人吧。
李极彩感觉了出来,晚娘这是在孤注一掷。
“你若是相信我,今晚就在那赵武恒的耳边吹吹风,说是明早一早你就要跟寨主一道出发了,你们要搬去山上的山洞了,就说萧蔷把这个寨子丢给赵无痕。”
李极彩相信这个尺度她自己能够把握的好,晚娘能够看得出来是个聪明人。
“你想离间他们?”晚娘皱起了眉头,是不是觉得有些不妥当。
毕竟赵无痕是一个疑心病很重的人,如果此时此刻她再这样说的话,反而会不会怀疑到自己的身上来?
“或许在平时的话,这样说,有无端的挑事之嫌疑,但是赵武恒这段时间以来,与萧蔷的摩擦甚多,我听大夫还有那些山匪窃窃私语的时候都说到了这一点,所以……对了,小强说什么时候搬到山上去?”
李极彩忽然想起了这一点,皱眉问道。
“肖强那边并没有消息,说是具体哪一天,不过就说是快了应当再过两天吧。”
“等不及了,我等不及了。”李极彩摇了摇头。
“你有几成的把握?”
“无法预估,我只能拼尽全力。”李极彩摇了摇头,她并不能肯定。
晚娘笑笑的眉眼弯弯:“你都半身不遂了,还能打听到这么多消息,有点手段呀,石大夫怕是被你套了不少消息去吧?”
“……”李极彩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她确实从石大夫那里打探到不少消息。
看着一起粉色衣裙,头上插着珠钗笑的花枝乱颤的晚娘,李极彩觉得她更早年轻时候应该比现在更美。岁月流逝,美人的眼角却已出现了皱纹,有了老态。
晚娘拉着李极彩的手,又亲亲热热的说了许多话,像极了拉家常的寻常人家的娘子。谁又能想到她们此时此刻正身陷贼窝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晚娘站起身来,说自己要回去的时候,李极彩定定的看着她,冲着她微笑。
两个女人的试探,真真假假也未可知,权衡之下会做出怎么样的判断,谁也不知道,晚娘交付出了一部分,李极彩也交付出了一部分。
剩下的只能交给时间来证明了。
离开了这个门之后,晚娘会有两种选择,第一种直接就出卖了她,然后有一大帮的匪徒冲进来,将李极彩弄死。
第二种她真的就按照李极彩说的那样做了,赵无痕会有什么反应?李极彩不知道,但是,如果赵无恒知道萧蔷要抛下他携带所有人往山上逃去,那么今天晚上,绝对不会是一个风平浪静的夜晚。
好戏就要开唱了。
希望姜喜湖能够按照他们约定好的,真正等到了十天。
今晚,李极彩她就是爬也要爬出去。
石大夫今天晚上没有来,估计晚娘已经告诉石大夫,她已经给李极彩换过药喂过饭了。
因为避着男女之嫌,自从李极彩好了不少,能够说话了之后,这两日石大夫就不怎么进进出出了。
这样对于李极彩来说反倒是件好事。
经历过这翠罗山上的匪寨这件事情,李极彩每一步都觉得自己如履薄冰。
人是极难以控制的,形势也是时时刻刻在变化的。
她像是一潭死水潭中的一尾小鱼,还是偷偷潜入进来的,游动的很缓慢,隐匿在死水潭底的泥土里。
静悄悄的。
只等着鱼尾一翻动,别让这死水潭惊起轩然水花,搅得浑浊翻涌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