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下在下”的自称,对于李极夜来说是十分无礼的,其实这也是在向他表明苏青并不是他的人,并不会为他卖命。
李极夜瞬间警惕了起来,刚刚从他的嘴巴里得知他的兄长身死的消息,已经足够让他震撼了,难道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比这个更加让他震惊吗?
“在下怀疑,您的这个姐姐是否是别人派遣过来监视您的。”苏青终于说出了自己积攒了很久想说,但是没有说的话。
他调查了李极彩的来历,看似只是巧合跟李极夜遇到了,但是实际上,有许多处地方都无法解释,就很奇怪。
尤其是昨天晚上李极夜和席子恩一道出去买吃食的时候,看似闲聊的两人,不知不觉之间就交换了极为重要的信息。
李极夜要离开都城了。
听苏白回来跟他汇报这件事的时候,苏青十分的震惊。
不管这个李极彩是真的是潜伏在李极夜身边的居心不良的人,还是真的就是个单纯简单没头脑的人。
她都不能跟他们一起回到燕国,这是苏青认定了的事情。
“荒唐!你要是想说不带李极彩跟我们一起走就直说,不用这么恶意的去揣测别人,她对我如何,我心里还不清楚吗”
“是,她是对您不错,可是昨儿个晚上,她却将您要走的消息告诉了祁晴初,而且当天晚上就跟着他一道走了。
说明了什么呢?
为什么她要告诉祁晴初公子您要走的消息呢?”
“什么?!!”李极夜当即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拍案而起。
目眦欲裂。
“公子莫要激动,如果不是苏白亲眼看见亲耳听到,回来告诉我,我也不会这样对公子说,考虑到公子的心情多年与李极彩生活在一起的缘故,所以才隐瞒。”
“今日公子前来,其实就已经做好了回到燕国的准备了,这点我看的分明,但是正因为如此,在下觉得有必要向公子坦承在下的忧虑。”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李极彩不是那样的人。”
“据我们可靠的消息,这么久以来,我们一直没有能够找寻到您,已经被证实是楚国皇帝身边的近臣,祁晴初做的阻拦。
那么,用常理来推断,以祁晴初一贯的习性怎么可能与一个平民女子交往过密甚至将她圈禁在自己的府中呢?
公子又是否想过当初您不慎招惹了洛怜芳,如果洛家的人追查下来,定然不会放过公子您的,唯一的选择就是外逃,如果公子外逃了,那么就脱离了祁晴初的控制范围,所以,祁晴初将李极彩软禁在府中的话,您就不可能离开都城了,其中他再上下打点,是不是你们就成功躲过了一劫?
公子恕我直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果不是因为我们得到的消息足够多,有依据判断,我们也不敢胡乱的猜测,毕竟我们知道李极彩对于您的意义十分重大。
此外我们还查到了一点,说来您可能不相信,随缘居这三年来的租金,最后的流向是流到祁晴初的手下手里的。”
都城洛家的势力也是遮天般的存在,相比于祁晴初而言,相差不是很远,朱青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还是洛怜芳的父亲洛狄透露给他的。
不得不说,苏青的循循诱导已经把李极夜成功带入了自己创设的环境当中,让他相信,他在都城里面。
“怪不得,怪不得这三年来,竟然过得如此顺风顺水。”李极夜喃喃道。
他说嘛,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别家的商铺租金高的都吓人,他们凭什么能够依据范老太太的面子拿到那么低的租金价格。
凭什么?
原来这背后都是有人在操作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楚国的皇帝迟迟不对您下手,但就您这近几年的生活而言,都是在他们的监视之下的。”
监视?原来这些年他一直生活在监视之下?
李极夜瞬间有种不寒而栗、毛骨悚然的感觉,难道说,从他进入楚国都城的时候,他就已经被盯上了吗?
“虽然不知道公子在什么时候被他们所发现的,但是应当已经是您的随缘居开业之前,不过,那个范老太太倒是真心实意的。”
李极夜如同被一大桶冷水从头浇了下来,冷的透心凉。
即便是苏青安慰他说,对待他们真心实意的人是范老太太,可是也是于事无补,原来他一直生活在谎言当中。
可笑,当真是可笑至极。
“李极彩当真是别人派来监视我的吗?”李极夜的声音低低的,似乎蕴藏了无限的失落和哀伤。
他本来已经很满意,很满意这种平平淡淡,努力生活的日子了。
他们两个一路同甘共苦过来,没想到,没想到这一切都是阴谋吗?
“是与不是,公子试试不就知道了?”
苏青意有所指的说道。
“试试?怎么试?如何试?”
“按照目前的情形而言,我们是越快离开楚国越好,以防突生变故。
既然如此的话,我们不如设下一个圈套,诈他们一诈,金蝉脱壳之术不用我多说了吧?”详细的内容苏青暂时不打算披露,他本来就有伪造的计划让李极夜这个身份彻底消失在都城里,而燕承礼顺利的回到燕国,安然无事的一直在宫廷中生活的皇子,从幕后要走向台前了。
李极夜听到苏青说的话,久久不能平静, 他知道苏青的话是个什么意思。
但是苏青有没有替他想过,万一要是李极彩没有问题,以后李极彩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怪罪他?
他相信李极彩绝对不是苏青口中跟祁晴初勾结起来的人,绝对不是。
可是他有没有实际证据,光凭一面之词,又怎么能让苏青相信呢?
不相信的苏青又怎么可能会带着李极彩一起走呢。他要把李极彩给抛下了。
突然觉得,自己真的不像是个男人啊,李极夜摇头苦笑。
苏青只是定定的看着他并不做任何表示,他也不需要有任何表示,毕竟这是他的职责所在,他只负责将燕承礼给带回去,并不包括李极彩。
最后,李极夜从民居中失魂落魄的走了出来。
他不想回到他们的小院落,小院落一直没有取名字,李极彩说这就是他们的小家,其实他知道,李极彩舍不得花钱也是一部分,另外一部分也不想破坏范老太太的家。
这是他们共同的小家。
但是此时此刻却要分离崩析,心中更是凄然无比。
李极夜随便找了一家酒馆,然后一头就钻了进去。他也不管什么其他的了,他也不想去祁府去找李极彩,反正他在他府上又出不了什么事,他只想痛痛快快大醉一场。
苏青跟他约定好的时间就在三天后,而且这时间随时随地可能发生变化。
这就意味着李极夜要随时做好准备离开这里。离开他已经生活了有三年的楚国都城郢都。
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滋味蔓延开来,原来即便是他远离了燕国,可是仍然在牢笼当中,仍然被人所窥伺着。
尤其是自己信任和爱慕的人,居然是有可能监视和背叛自己的人,这一点让李极夜觉得既痛苦,又愤怒。
他常常会觉得李极彩看起来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的活泼开朗,疯疯癫癫,又或者是没心没肺。
有时候李极彩也会盯着一个地方发呆,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干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很沮丧,很落寞。
她是个有秘密的人,或者说她是个有故事的人。
刚开始以为她是想家了,可是李极彩告诉他,她没家,没有亲人,没有故乡。李极夜才是她的亲人,他很快乐。
他也有秘密,他想着已经过了四年多了,都没有人过来找他,或许很可能他就一辈子已经埋名生活在这出国赌场里面,然后直到老去的某一天,他忽然告诉李极彩:“嘿,你知道吗其实我是燕国的第三皇子。”
李极彩肯定不会相信他,但是她肯定会嬉笑着告诉他:“哦呦,真的呀,那我不是要飞黄腾达了吗?”
原以为是两个孤苦无依的人互相依靠彼此,互相拥抱取暖。谁知道竟然也掺杂了别的虚假的东西。
李极夜不明白李极彩为什么要告诉祁晴初,说他们要走的事情。
真的是因为跟他串通好了的吗?还是说只是因为到了快要离别的时候,伤感之言呢?
他不在当场,他无法想象当时李极彩是以怎样的表情,怎样的语气去说那样的话的,他真的无从猜测。
罢了,罢了。反正都已经过去了。
大口大口喝着酒的李极夜忽然就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掉出来了。
旁边坐的几个男子,一边吃着花生米,一边小口酌酒,饶有趣味的看着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大丈夫在那哭。
其中有一个为了引起李极夜的注意,故意说道:“唉,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可怜啦,可怜啦!”
可是他的语气丝毫不像是同情可怜的样子,倒是像是嘲讽和调笑。
李极夜并不想理会他们,还是大口大口的吃着酒。
吞咽之下,许多酒从嘴角流了下来,沿着脖子划进了衣服,胸前衣襟上湿了一大片。
但是李极夜不管不顾。
李极夜坐在二楼,今天的天,有点儿冷。酒馆里面倒是热火朝天的,窗户没开,有些闷热,气味有些难闻,都是酒臭味。
二楼上只有李极夜和他旁边的那一桌,也就是刚刚嘲笑过李极夜的那几个男人。
忽然,有人咚咚咚从楼底下爬楼梯上来了。听着匆匆的脚步声,好像来的人还不少。
但是与他无关,李极夜还是喝着自己的酒,不去看,不去理会。
不知怎么的,旁边的几个男子还没有来得及挣扎,就被冲上来的一群人给绑下去了。
莫名其妙的。
饶是李极夜也不愿意去关心身边周围的事情,但是也被他们的这番大动作给震惊到了。
这又是何必呢?好端端的那几个男人犯了什么事情啊?
如旋风过境一般,那群人夹带着那几个嘲笑过李极夜的男子,瞬间消失不见了。
这时候,楼底下又响起了一阵登上楼梯的声音。李极夜的心莫名的被牵动起来了。
上来的会是谁呢?
着一身雪白,发髻高高竖起,箍以金冠的男子慢慢的走了上来。
李极夜下意识的错过了头,回看了一下楼梯的方向,木质颜色的楼梯映衬着雪白,映衬着那个人如水一般的气质,看起来华贵而不可侵犯,一双猫儿般的眼睛,透露出来的灵气让人不敢直视。
竟然是他?!
李极夜有些惊愕,他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出来随便找了家小酒馆吃酒,竟然能够遇到他。
以他的身份不应当出现在这里吧?
李极夜连忙站起身来,就要冲着他行礼,这已经是他在楚国的官场里浸淫的一段时间所养成的习惯了。
看到比自己官阶地位高的人势必尊敬有家小心对待,绝不能失了礼仪。
当官是他的饭碗,翰林院中高高低低的官员很多,光是学了习礼仪就学习了很久,那些冗杂的礼仪如今在李极夜看来就是噩梦,烦不胜烦。
“这……”
姜喜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太过拘泥。
可是称呼还是要称呼的。
“四公子,您怎么会在这?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李极夜不免有些慌张的说道。自己这狼狈的模样在他看来是十分失礼的,而且本身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所以他现在看到皇族中人,不免有些慌张。
这在外面不方便称呼,所以李极夜只能擅自先称呼他为四公子,其实代表的意思是他是皇帝的第四子,姜喜湖。
年龄要比最小的公主意甜公主姜喜湖还要大上三岁。
“巧合。”姜喜湖的性格平日里在外人看来甚是怪异,从来不在朝堂上出现,平时行事作风也与常人有异,所以外人对其评价来说陛下是得了个怪胎。因为就连陛下自己说,他最是看不透他这第四个儿子的心思。
才华吧,并没有怎么显露。
长相吧,也并没有多出众。
性格吧,也不是多活跃外向。
平日里神出鬼没的,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