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正月十三，离元宵还有两天
“外婆，你炒的油饭真好吃，好久没吃过了。但是我不能再吃了，我再吃你就没得吃了，我汤圆还没吃完呢。”穆林端着一盘热乎乎香喷喷的青菜油饭边吃边找自家外婆，不停的把碗里的饭菜朝嘴里扒拉，为重拾的“美味”舍不下嘴，语调上扬，声音响亮，活力满满。
“好啊，你喜欢吃都吃了，，，都吃了，汤圆吃不下就放着，怕什么。吃不下就放着，饭好吃多吃点。”声音轻轻柔柔的飘过来，悠久绵长又带着点好像什么都抓不住般的恍惚空灵。
“诶，你怎么在这儿，我还以为你在厨房呢，找你半天。天都黑了，怎么搬到外面坐着嘞。”穆林转了几圈后在大院里找到了自家外婆，第一时间注意到她正抬头看着什么东西发呆，在确定了外婆丝毫没有挪动的意思后，也站在院内陪着，顺着方向看过去，兴兴致致的陪聊，“天上一闪一闪的是，，，，孔明灯吧，诶，都是谁放的呀，竟然还有人放孔明灯诶，为啥现在放呀，之前都没见放过诶。”穆林一句话接着一句话的说着，空荡的院子里好像也被填满了一样，不再空旷寂寥。
“这不是后天元宵撒，这几天都有叻，村里人一起搞的活动呀。”外婆尽量让语气变得轻松闲聊似的笑着回道，气氛从一个人谈笑风生的笨拙瞬而变得轻松起来。
“那还蛮好，把这活动搞起来了，嘿，也是难得。我刚开始看还以为是星星呢，再一想早几百年就看不到了，不应该啊，再一细看是孔明灯。”穆林看有了回应立马跟着说，好像慢一秒氛围就要凝固住似的。
“哪儿来星星呢，孔明灯。”外婆像是纠正家里不懂事的小毛孩的胡说八道一样打趣道。互相配合强颜欢笑的感觉呼之欲出，不似过去那样的打趣，不是出自真心的快乐笑遣。空气中弥漫着不知所话的尴尬，祖孙两人都心知肚明，两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相顾无言的也无从追起。
“嗯~不过怎么突然有这个活动呢，之前都没有的诶，村里改革了？”穆林假装不经意的猜测着，保持着小孩子懵懂好奇的语气说。
“哪儿呀，村里打电话给你舅伯了，你舅伯就捐了点钱，然后放的灯。”外婆用不在意的语气说。
从小被外婆带大的穆林一瞬间好像懂了什么，没再接话。
空气也瞬间安静起来,满月混着灯悬挂在天上，孔明灯明明灭灭斜成一字向着远方飞去，不仔细看真的像眨眼睛的星星，一架飞机带着航行灯混在其中，又傲慢的一点一点地将那些飞在天上的思念甩在身后，绝情，冷酷。地下一老一小，一立一坐，小的思绪百转千回，老的默默睹灯思儿。也不知道飞机上的人在透过舷窗看到这些孔明灯后是赞叹还是忧心。又不禁想象在飞机上看这些飞着的孔明灯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那远在他乡的孩子又是否知道在他故乡的角落有一个满脸褶皱头发花白的母亲静静地坐在院里顶着黑夜和寒风看他儿子钱财捐赠所化的一盏盏明灯朝天边飘去，渴望将舐犊的深情带往孩子身边，又纠结着不该打扰的复杂情绪。
“走呦，进屋吧”外婆搬起椅子迈进屋内，语气故作轻松，结束话题的意思显而易见，洒脱的进屋后，穆林却好像挪不开步一样愣在原地。想起了小舅故作孩童的贪婪吃相，想起了鲁迅朝花夕拾里的老莱娱亲，呵，时隔百余年，穿越时间，浸透空间，仍消磨不掉改变不了人的至真至善。有人繁华处贩卖情怀，有人小屋缅怀深情。
晚上，穆林和外婆同衾而眠，像小时候那样，睡不热朝外婆身上蹭。
“林林，真不过了元宵再走？没有两天诶。”
“不了，吃了汤圆了，圆满了啦，那边还是得过去。工作也得处理了。”
“嗯，是，你那时候同意被接过去了那算是都承认过继了，心里也不要多想，还是该跟你舅伯多亲近亲近，你舅伯膝下无女，一个儿子从小被接到国外他外公外婆那边养着，一年半载也难见面。他一个人自己闯荡弄了个公司，什么都好起来了，却也显得更孤单，把你接过去也是疼你这个外甥女，再就是，他一个人在外面也没个亲人还是伤心的，你也算是他半个女儿了，小时候你过生特意买蛋糕回来给你庆生，还给你打了个金锁，也算是有个亲人在身边了。”
“好啦，我知道了。”穆林最不喜欢的就是说这些，也疑惑为什么舅伯不把他亲娘也接过去。但每次问，大家都低头不做声，慢慢的意识到应该是有什么事情，问不出来也就渐渐地不问了。
“外婆~”穆林撒娇似的蹭在外婆身上，
“嗯？咋啦？”外婆拍着穆林的手，慈爱的问道。
“没有，就想叫叫，嘿嘿，外婆，外婆，外婆。”穆林连叫了几声，挨得更紧了。
外婆拍了拍孙女的手，也搂得更紧了。这一刹，好像因为长时间分离带来的生疏都不见了，回到了小时候那样纯粹的亲昵。
夜半，静如止水，穆林睁着一双大眼睛躺在床上，唯一的光亮就是透过树梢从窗户照下来的朦胧月光。老家没有城里的通明灯火璀璨霓虹，这会儿家家户户多半都已进入梦乡，唯有枕边人的鼾声和不眠人的眼睛穿透浓浓黑夜里的寂静气息。穆林想过了今晚又得重新建立好面对世界的勇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