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二少几乎是被赶出门的。
一开门,就见门口乌压压一堆人,好几个人七嘴八舌的道:“唐当家,听说你家来了一个神仙!”
“长什么样啊,是不是真像神仙一样?”
“对啊,活神仙,”唐时玥直接侧身让开:“这位是孟郎君,刚好他要走了。”
她用眼神儿示意他赶紧出去,别连累了她。
孟以求:“……”
他能怎么样?
自己装的逼,跪着也要装完,真正的美男子,敢于直面无数目光的洗礼。
于是他就努力维持着翩翩风度,走了出去,外头的人随着他的走动,一会儿排成“O”型,一会儿排成“U”型,他等于是被人群推着走,还有人不时的发出“哇”的声音,各种品头论足:
“真好看啊!真的像神仙!”
“你看他手!他手还会动呢!”
“这皮儿滑的哟,跟玉雕似的,也不知道摸上去啥样!”
“哎哟哟这腰啊,看着咋那软?比唱戏的小娘子都软!”
孟以求:“……”
其实他们真没什么恶意。村里这种地方,都是聚族而居,就跟一大家子一样,谁家来个城里客人,都会过来看看,看看热闹帮帮忙,十分热情。
孟二少敬谢不敏。
在都城被小娘子们众星捧月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像中间的“月”,但这会儿,他觉得自己像耍猴戏中间的那个“猴”。
他走的跟狗撵着一样,就怕走慢了这些人会摸他!
走到马车旁一回头,就看到唐家大门关的紧紧的,那个自扫门前雪的架势哟!显然完全不在意他受到了什么对待……
他的心情无法言喻!
还以为她会发花痴,结果人家直接辣手摧花!他捂着胸口上了马车。
等回了四方酒楼,迎面就碰上了沈掌柜。
他刚到时,两人便聊过几句,交谈还算投机。见他回来,沈掌柜便停下来笑道:“孟少这是从聚宝村回来?见过唐当家了?”
“别提了。”孟以求草草的跟他说了几句,沈掌柜直听的哈哈大笑。
然后孟以求道:“听说唐当家以酒起家,最早的福寿酒,便是卖给了你?”
沈掌柜笑道:“正是。”
孟以求便抬手相邀:“若掌柜的有空,不如进来聊聊。”
沈掌柜笑了笑:“那沈某就却之不恭了。”
他内心暗暗发笑。
孟以求第一天来,就知道他与唐时玥有生意来往,却并没多问,之后又叫了孟恣扬来,才开始着手查,但直到此时,才出言相邀……这才是真的重视起来了。
之前重视的是事,如今是人和事都重视起来了,这对他们来说,可是个好事情。
于是两人聊了好一会儿,沈掌柜是个非常称职的唐吹吹,不动声色的吹了不少,孟以求缓缓点头:“我倒也听说过一些传闻,只是没想到,她是这种性情。”
沈掌柜笑而不语。
与其说这是一种性情,不如说这是一种方式。
但她就有本事让每一个人,都把这种方式当成她的真性情。
要知道唐时玥是女子,又是小孩,这两种特质决定了,旁人跟她谈生意,与跟别人谈生意截然不同,“端”不起来,也“近”不起来 ,更“混”不起来,所以她只能选择用别的方式去拉近距离,取得信任和尊重。
比如她初见他时,表现出的远远超乎年龄的成熟与智谋,比如说她初见商会诸人时,那种异乎寻常的通达与渊博,又比如她现在对待孟以求这种简单直接、又怪招迭出。
说白了,看人下菜碟,你吃哪套,我就拿哪套对付你……一见如故,却又亲而不狎,这是真本事。
…………
孟以求还真挺担心唐时玥放他鸽子的,但唐时玥第二天上午,就亲自过来了。
孟以求穿着八成新的竹纹绵袍,抄着手,一脸幽怨的站在门口迎接她,比起昨天那个开屏孔雀的德性好了不少。
唐时玥笑道:“孟少这样打扮,可就顺眼多了。”
“过奖。”孟以求叹道:“我着实不知贵乡邻这般热情,唐当家又这般的不仗义。”
唐时玥忽略他后头那句略嫌暧昧的话:“你穿的那么金光闪闪,不就是为了引发这样轰动的效果吗?要是他们不热情,你难道不会觉得失望?”
孟以求极度无语:“不是!不会!”他还没这么无聊!
她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说完了,她忽然表情一僵,然后慢慢的转头,上下打量他,表情古怪,那双眼睛简直诉尽了万语千言……
“难道是美男计?”
“不是冲着乡亲难道是冲着我?
“没想到你们是这样的孟氏!”
“难道孟家的生意都是靠这个谈下来的?”
然后唐时玥就迅速跟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读出她眼语的孟二少,真的要恼羞成怒了:“不是!收起你的胡思乱想!”
“行吧。”唐时玥摆摆手:“说说你们想怎么合作。”
孟以求长吸了一口气。
他觉得这两次短暂的会面,唐时玥一直牢牢的把控着交谈的节奏,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不打算继续。
所以他习惯的打开扇子摇了两下,绽放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平时这笑容一出,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会不由自主的随着他放松,然后微笑起来。
然后他就看到,唐时玥“不动声色”的又移开了半尺。
孟以求:“……”
他再要做什么,就太着形迹了,于是他只能假装没有察觉,微笑着续道:“玥坊羊毛衣的好处,主要是在新奇,真要说有多好却不见得……”
唐时玥静静的听着。
长的足够好看的人,经常会被整个世界宠坏,他一笑就能得到很多,根本没必要再做什么。一次是这样还好,但十次,百次,千次都是这样呢?再精明的人也会松懈。
所以,只需要小小的打乱他的节奏,就可以让他们失去从容和优越感,方便她掌握主动。
其实孟以求说的再好听,意思很简单,他想出一笔银子,买断她们的羊毛和“技术”,然后他们孟家有工坊,有绣娘,他们自己生产自己卖。
想的还挺美的。
唐时玥一手撑着腮,似笑非笑的听着。
孟以求居然有些说不下去。
虽然谈生意就是这样,他当然要漫天要价,对方大可以坐地还钱,可是她这个“你特么在逗我”的表情,让他莫名的有点儿胆战心惊,他还真怕他说到一半儿,她抬腿就走。
于是孟以求道:“唐小娘有什么想说的吗?”
唐时玥笑了笑:“恕我直言,你这番话,我只听出了‘花言巧语’四个字,一句,不……半句有价值的东西也没有。既没有诚意又没有见识,完全就是在哄小孩儿,如果你们真的是这样想的话,我觉得真没必要浪费时间谈下去,我后悔来了,这大冷天儿的。”
她拍拍衣服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