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都有些嘶哑,呼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静下来:“当时,林家绣坊的布匹处理下来,卖了两百多两,还有房契地契,那人……那畜生跟我要,我没有给。章家那老虔婆素日待我的琀儿像仇人一般,一直想溺死我的琀儿,好生个儿子,我得给琀儿留些银子傍身啊!”
她双眼都红了:“那畜生闹了两天,就不闹了……我没想到,他竟是打的这个主意!我那天在房里睡着,黑灯瞎火的,有人进来就扒我衣裳,我只当是他,因为闹着脾气,也没开口同他说话,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外头就闹腾起来,然后那畜生带着人冲进来,说要抓奸!我当时头都蒙了,根本不知要说什么!那个人我根本都不识得啊!可我怎么说也没人信。”
“一直到后来,我细细想去,才想明白了,他们就是为了我那些银子!当时大门都没拴,再说哪来这么些人!可恨我想去要回银子嫁妆时,那家人却说没见过,说我肯定给了那奸夫!可他家原本穷的叮当响,再娶亲妇,再盖屋子,用的是什么银子?还不就是用的我的!
怪不得他那时假惺惺的叫我把房契地契卖了,说留着银子才方便,我还当他尚存一丝为父之心,就应了他,把房契地契全换成了银子,那时他必定就是盘算这一着了!”
乔桑榆越说越是悲愤难抑,眼泪滚滚而下。
唐时玥缓缓点头。
心说姐姐啊,你这简直就是重生文女主的命啊!也忒惨了吧!
她拉了她起来,倒了一杯热茶给她,直到她渐渐平静下来,才柔声道:“你女儿多大了?现在在哪?”
乔桑榆犹抑不住抽噎:“四岁了,我托给了邻居。”
“好,”唐时玥干脆利落的道:“我一会儿叫人送你回去,接了你孩子过来,我帮你找个地方住下,你日后就帮我管理编织坊。”
她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她:“人不负我,我定不负人。”
乔桑榆大喜,趴在地上,咚咚的磕了几个头:“多谢!多谢唐当家!”
她一时百感交集,热泪滚滚而下。
她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她甚至都打算违了誓言,重做绣娘,可是却连一根针都买不起。
她在破屋里住着,没有半把余粮,只靠着挖野菜度日。周围的人都借遍了,村里的二流子天天的翻墙扒屋,她晚上都不敢阖阖眼!
她那日又困又饿,都有些恍惚了。她以为她们娘俩,真要死在那儿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外头有人说话,那人说,“唐当家说了,如果这门手艺,能叫十里八村的小娘子多一份娇贵,出嫁之后,能少受些磋磨。那么就算传出去,也没什么。”
唐当家,唐当家……
她口里反复咀嚼着那句话,也不知从哪里得了力气,一下子就爬了起来。
她洗衣,沅发,她求着村头的阿婆帮忙照应孩子,就破釜沉舟一般来了。
见到那小娘子的第一眼,她就觉得,她来对了,她就是她命里的贵人!
直到此时,终于尘埃落定。
唐时玥知道她这时候,需要好好的发泄一场,就没打扰她,关门出去了。
一直到乔桑榆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慢慢的收了声,才有人推门进来,端着一盆热水,含笑道:“唐当家去帮你找屋住了,你赶紧洗把脸,喝口水,骡车在外头等着,你回去把孩子接过来。”
乔桑榆感激的向她一笑。
然后她洗了把脸,坐上骡车,回了村,郑重的谢了邻居阿婆,把孩子抱上车。
骡车从村头那三间大瓦屋经过的时候,乔桑榆掀开帘子看了看,眼底恨意一闪而过。
就在这时,赶车的唐俊良道:“乔娘子,唐当家说,先去镇上采买些生活所需。”
乔桑榆一愣,窘迫的道:“不用,咱有个地方住就成。”
唐俊良道:“唐当家给了二十两,说花不完就不准回村。”
乔桑榆又是一愣,良久无声。
她没想到,唐时玥会想的这么周到,她就这么略强势的把一切都给安排好了,真真的,叫她心里暖极了。
唐俊良犹豫了一下,又道:“唐当家对自己人很好的,有她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但……祈小郎说,莫要得罪了她,她也是很记仇的。”
乔桑榆轻声道:“我明白的。”
她眼里的泪又要往下滚,抱着女儿,亲了一口:“琀儿,太好了,我们有地方住了,我们又有家了,我们有饭吃了,我们……不用死了!”
唐时玥去跟族长要了一间没人住的空屋子,叫了两个人打扫修葺了一下。
到下午,唐俊良就带着她们回来了。
她们是大月村的人,并不是随便就能在聚宝村住下,还要写个手实,到里正那里去登记一下,相当于暂住证。
唐时玥就把小祈阳叫过来帮忙写。
一问才知道,原来乔桑榆今年才虚二十五,看上去竟是年过三十了。又问到她女儿的名字,乔桑榆道:“那一家姓章。我闺女叫章琀。”
她虽恨极了那家人,但女儿是章家的血脉,这是事实。她识字不算多,但女儿的名字却是会写的,就在纸上写了。
章琀?居然是这个琀字?
唐时玥讶然:“这个名字……咳咳,是谁取的?”
乔桑榆道:“是孩子的爹取的。”
唐时玥看了她一眼。
琀这个字,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指入殓时放在死者口中的玉?一个父亲,一个读书人,居然给亲生女儿起这样一个名字,这是多大的恶意?
唐时玥简直不能理解,她小声问了问祈阳,确认她没记错,就跟乔桑榆道:“不如给她另起个名字吧。”
乔桑榆一愣:“为何?”
唐时玥不想解释,强势的道,“让她随你的姓,另起一个!”
乔桑榆不解,但是看她神情,却还是点头应下了,轻声道:“唐当家,那你帮我取一个吧?”
唐时玥也没推拒,想了一下就道:“就叫乔晨曦好了,温暖、光明、希望,新的一天开始了,过往的一切,都不用在意了!”
乔桑榆屈膝谢了。
等去了里正家回来,天也晚了,乔桑榆在家收拾着,旁边的村里人,知道她是唐时玥叫过来的人,不少人都过来搭把手。
乔桑榆连连感谢,见一人说话文绉绉的,像是个念过书的,就悄悄向他请教:“这位郎君,请问这个字,”她在地上笨拙的划出一个琀字:“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那人瞥了一眼,随口道:“琀,送死口中玉也!”他给她解释了两句。
乔桑榆当时就呆住了。
一时手脚冰凉,心里像劈开个口子似的,冷风嗖嗖的往里灌。
旁边有人叫她:“乔娘子?乔娘子你没事吧?”
乔桑榆猛然回神。
她长吸了一口气:“没事。”
早就知道那是个畜生了,畜生,办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幸好已经过去了,她已经逃出来了,她,她的女儿,她的“乔晨曦”,这辈子,都不会再跟这个畜生有啥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