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回忆是残忍的
“小丫头,看来你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清元长老挑了挑眉,笑着走向席双。
“多谢长老救命之恩!”席双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向清元行了个大礼。
清元摆了摆手,在椅子上随意地坐下,抿了一口桌上的茶,“起来起来,别动不动就跪的。”
席双眼含泪水,点了点头,提着裙摆站了起来,说实话,这几日她的精神都是紧绷着的,那天的事儿仍然心有余悸。冷漠的千年寒冰,周围人的冷嘲热讽,都让她透不过气来。虽然席双知道自己的出生本来就是不受人待见的,自己本来就是多余的,但是真的要接受这个事实,还是有些困难。
“丫头,跟我说说,你怎么会从悬崖上摔下来的?家住哪里?”清元关切地看着席双,这丫头的眼睛澄澈的像湖水一般,却氤氲着雾气,一定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席双沉默不语,低垂着眼眸,眼泪在眼眶打转,额前的霜花微弱的发着光。有家不能回的疼痛钻心而来,但她不能回去,甚至不能让家人知道自己还活着,也不能让别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因为多一个人知道她的家人便多一分危险。现如今,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清元看出来席双的心事也看到了她额前微弱的亮光,果然,这小丫头片子一定有什么秘密,他清元可是一个最喜欢秘密的人了,但她不说他也不会强迫。清元抿了一口茶,淡淡地说,“有家难归?”席双抬起了头,一怔,对上了清元的眼睛,他那深不见底的眸,似乎能把人的心事看穿。席双只好点了点头。
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清元内心不禁有了几分落寞,他又何尝不是有家难归的人呢?但一切都是无可奈何,同病相怜了。清元一口饮尽了手中的茶,又斟上了一杯。“我收你为徒,你便留在檀云山吧。”清元看了看席双腰间上好的羊脂玉佩,抿了一口茶,想必这丫头并非常人,淡淡地说道,“但生活条件......”
还没等清元说完,席双便赶紧道谢,“席双多谢师父再造之恩,大恩大德,席双此生难忘!”突然席双捂住了嘴巴,脸色有些难看,她本想隐姓埋名,结果刚刚一激动把名字说出来了,这下糟糕!
清元假装没有听到她的名字,心里却默念了几声席双,“既然入了我檀灵派,便要另取姓名了。”清元抿了一口茶,暗自观察席双的神色。
席双只是木讷地点了点头,跟了这么多年的名字,哪是一朝一夕说丢就能丢的,虽然知道势在必行,但席双还是有些不舍。
“师父?”冷默端着饭菜走了进来,这么多天来,一直都是他给席双送饭,但是他一直寡言少语,席双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究竟是怎么写的。
“小默。”清元站了起来,将冷默手里的饭菜接过放在了桌子上,一脸关切地将他拉到椅子上坐下,席双有些疑惑,师父这么宠爱冷默的嘛?怎么感觉像是在关心病人一般。席双摇了摇头,看冷默一脸正常,应该是自己多虑了。
“小默,这是你的师妹。”清元指了指席双,一时语塞,摸了摸鼻梁,他还没想好给席双按个什么名字呢,只好硬着头皮,“双儿,这是你的师兄冷默,沉默的默,以后你就叫冷双吧!”席双满头黑线,这就是所谓的新名字?不就是改了个姓嘛。其实这个姓可不是随便安在他们头上的,这是清元长老的族姓,灵族大姓。只不过几乎没有人知道清元长老的名字,更没有人会把不起眼的冷默的姓和灵族大姓连在一起,大家都和席双一样,以为是清元看他性子冷才给他冠此名,实际上此冷默并非彼冷漠。
“师兄好。”席双欠了欠身,上下打量了一下冷默,在师父面前,他居然还是板着一张脸,冷若冰霜。
“好了,为师走了,你们要相互扶持!”清元从衣袖中取出两本心经,扔到席双怀里,“好好研读。”撂下几句话便转身离去,但仿佛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又转身回来,将席双腰间的玉佩抽了出去,“为师替你保管。”便又扬长而去。惹得席双目瞪口呆,而冷默似乎见怪不怪,也起身离开。清元当初第一眼看到席双腰间的宝玉,便觉得此物可能某种意义上是身份的象征,既然如此便可能引来杀身之祸。如今席双尚手无缚鸡之力,还是等她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之后再将其交给她报告为妥。
席双看了看腰间的空空如也,仿佛看到了席父席母慈祥的笑容,让她鼻头酸酸的,又看了看怀里的两本心经,突然想起了那本凤影双剑秘籍,想起了和席珏一起练武的日子。席双撩起袖子,手臂的伤痕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但是回忆却不能像伤痕一般消失地无影无踪。有时候,她反而希望,那道伤疤能一直留下来,至少抚摸着它,就像是抚摸着席珏,抚摸着曾经的那份美好。那抹白衣胜雪还三番四次地救自己,他的手的温度,被他亲吻的羞涩,就好像是昨天。那抹青衣淡雅,那股淡淡的药味,也惹得席双一阵心绞痛。还有凤桓容,席双想起他的幼稚难缠,甚至还能笑出来,只不过是一种含泪的苦涩的笑罢了。
可是现在,她不再是席双了,席双已经死了,现在的她,是冷双。席双的眼前渐渐模糊,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滑落,席双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其实被回忆折磨的远不止席双一人。
席府,一片白色。
远远的便能听到瓷器被摔碎的声音,尖锐刺耳的声音加上席珏的咆哮,让人不寒而栗。“你们骗我!!!你们骗我!!!”席珏发疯似的掀翻了桌子,茶具摔了一地。侍女们战战兢兢地哆嗦着,站在门口,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刚刚刚送走了一个被席珏砸到脑袋的侍女,那叫一个头破血流。“双双没有死!!!双双不会死的!!!你们快告诉我!!!”席珏扯住了一个小厮的衣领,吓得那个小厮赶紧跪了下来,“少......少爷节哀。”
“滚!!!”席珏一脚踹开了跪在地上的小厮,小厮吓得屁滚尿流,摸爬滚打地远离这是非之地,而其他侍女没有得到席珏的允许,想到又不敢动,个个面色苍白。
“逆子!”席父强忍着悲痛将席珏一把推到了床上,背对着他,强忍着泪水。
“珏儿。”席母哭着跑了进来,将席珏扶了起来,抱在怀里。席珏的脸上遍布泪痕,还有斑斑血迹,刚刚摔瓷瓶的时候飞起来碎瓷片刮伤了他的脸,手上也被碎瓷片割出了血,只不过心痛远大于身体上的疼痛,他还打算一回家就跟爹娘提娶席双的事儿啊!
“娘~”席珏依偎在席母怀里,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双双,真的死了吗?”席珏多希望听到否定的答案,虽然他知道如果不是席双以性命作保,他们可能早就见阎王了,哪能回到席府。
“嗯。”席母沉重地点了点头,眼泪不断地涌了出来,她强装冷静,拍着席珏的肩膀。席双去世的事情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告诉席玥,毕竟席玥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她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生命。席双和席玥从小关系就好,若是席玥知道消息,恐怕会受不了吧!凤桓宇一个人扛下来所有的沉重,楚轩也是十分伤感,毕竟席双是自己的徒弟啊!凤桓宇封锁了消息,大家在席玥面前都是强忍悲伤,挤出笑容。席玥收到席父的家信得知他们平安抵达后高兴了好几天呢,如果她知道席双死了......凤桓宇根本不敢想。
凤桓容接到小媳妇儿的死讯后,愣是饿了自己一天一夜,把自己关在宫里,闭门不出。收拾好情绪后,凤桓容便离了宫,突如其来的噩耗让凤桓容实在透不过气,他决定云游四海去了,散心的同时说不定有席双的消息。毕竟没有人亲眼看到席双死了,也没找到尸体,凤桓容坚信席双没有不会这么轻易就死了的,长大了,还要娶她的呢!
龙国。
那只信鸽并没有被人射下来煮了吃了,席双的信妥妥地到了龙宣敬手中,还被龙宣敬藏到了枕头底下,日日看,夜夜读。但当龙宣敬满心欢喜要把他的信寄出去时,乔威却带来了席双的死讯,龙宣敬紧紧地捏着手中的信,强忍泪水。乔威和宫人都离开后,龙宣敬从枕头下抽出了席双的信,轻轻抚摸着信上的每一字每一句,席双的笑靥仿佛绽放在了自己眼前。眼泪决堤,滴在了信上,信上的字有些晕开了,龙宣敬赶紧掏出怀里的手帕擦了擦,将信重新压在了枕头下。
“拿酒来!!!”龙宣敬嘶吼着,可把门口偷听的的乔威还有几个宫女吓了一跳,赶紧去搬了桃花酿来。
“殿下,您现在不宜饮酒啊!”乔威紧紧地抱着桃花酿,龙宣敬不过也才十二三岁罢了,况且他也是第一次看见龙宣敬怎么失魂落魄,如此心痛竟还是为了一个女孩儿。
“拿来!”龙宣敬一把抢过乔威怀里的酒,眼睛通红,“滚!!!”乔威叹了一口气,走出去合上了门,阴着脸叮嘱宫人,声音里满是无力感,“今日谁都不可叨扰太子殿下清静。”乔威赶走了宫人,独自坐在台阶上,望着天上的那轮圆月,月满人缺,内心不免也生出了几分伤感,见过龙宣敬的冷如冰霜,但他还从未见过龙宣敬如此暴戾。席双的出现,让他见识到了不同的龙宣敬,究竟是该喜还是该忧呢?
龙宣敬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桃花酿,眼前浮现那日元宵灯会,席双头戴蓝色珍珠绒球琉璃簪,耳戴毛绒白耳坠,身着的岚媛蓝色水雾裙,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仙女,一见便失了神。浮现出凤鸣池畔席双对自己甜甜的笑和她落水时的惹人怜爱。龙宣敬伸出手想抓住席双,却扑了个空,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有。
龙宣敬早该知道的,席双的亲生父母不会放过她的,他怎么就没想到派几个暗卫贴身保护席双呢?!都是他的疏忽,明明知道事实的只有他一人,他却没有做任何保护措施,害得席双丢了性命。龙宣敬越想越自己,眼睛发出嗜血的红光,“啪”一声捏碎了手中的酒杯,血从手心汩汩流出,但龙宣敬感觉不到疼痛,他恨,恨席双的亲生父母,更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