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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祖母的话,让他闷在府中思来想去,隐约想起那晚他无意间扣掉宁白发带时的模样,青丝飘散,半掩着脸庞,却未看清她模样,厨娘将她挪下马车之时,他也紧张得别过脸去。

好不容易铆足了勇气再来见她,她却进了宫。

苏子卿掩开车帘,再看了一眼酒楼,淡淡道:“回府。”

午膳过后,小安子来至凤祥宫告知宁白,青元醒了。经过宁白几日不眠不休的努力,皇后的毒性被控制住了,她离开半日也并非不可。

宁白随同小安子来到青元的厢房,一进厢房,宁白便看见自家师傅坐在床榻边,疾步上前,将床边的薄被细心地给青元盖住双膝,“师傅刚醒,双膝可不能受风。”

青元不禁咳嗽了几声,疾言厉色道:“跪下!”

宁白依言双膝着地,跪在青元的面前。她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跪。

“为师说过,没有为师的命令,你不能进宫,不能进宫!”青元神情焦灼地看着宁白。

“徒弟未能遵师傅之命,擅自进了宫,徒弟有错,徒弟认罚,但让徒弟看着师傅危在旦夕却袖手旁观,徒弟做不到!”宁白掷地有声地说道。

若要师傅以性命来拼死也要保守她的秘密,那这个秘密,不要也罢!

青元悔恨地长叹了一口气,五味杂陈地埋着头,低声说道:“你先起来。”

宁白闻言起身,青元继而说道:“你这强硬的性子真像极了你父亲。”

宁白淡淡一笑,再次倾身为青元理了理薄被,“若是父亲在,定也赞同徒弟的决定。”接着,宁白蹲在青元跟前,仰望着青元,说道:“师傅,徒弟答应你,只要皇后病一好,我们立即启程回余苍镇。”

青元看着宁白,仿佛看到了昔日救他于危难之间的慕承己。慕承己生得俊美,妻子也是容色倾城,他们的女儿自然是更胜一筹,偏而宁白的性子未继承母亲的温婉大方,倒是继承了慕承己强硬分明的性子。

如此,青元只好在皇宫休养,等待着宁白将皇后的病治好的那一天。

宁白与青元相聚不过半个时辰,青元向宁白交代皇后的病后,宁白就先离开了。此时,正到了侍卫交换班之时,宁白走在回凤祥宫的路上,路遇少数的宫婢和内侍,当周围渐渐没了人之后,突然有人以掩耳之势飞速在她颈旁落下一记砍刀,之后晕厥的宁白便不省人事。

此时的太师府上,应祁的书房中正跪着刚从地牢里解脱的石颜,如瀑的青丝凌乱不堪,甚至有些肮脏,脸色发白,嘴唇干裂,身上的衣裳被裂开了几道大口子,细看口子的边缘,是参差不齐的杂乱线头,本是软弱无力的线头却变得异常干硬。一切源于身上伤口渗出的血,浸润了衣布后变得干硬,又添新伤,再浸润,再干硬,如此反复。

石颜强撑着满身伤痕的身子,无力地低着头,眼眸空洞地看着干净的地面,等待着应大人。

应祁踩着常年不变的黑靴,踏进了书房,看见倚跪在地的石颜,便吩咐房外的侍从:“去打盆水过来。”

对于主子的吩咐,侍从可不敢怠慢,不出片刻,一盆清水便出现在了应祁的书房。

应祁遣退了所有的侍从,关上房门,抬着那一盆清水缓缓蹲在了石颜的前面,伸手轻轻地拨开石颜额前的乱发,用浸了清水的锦帕擦拭着石颜的额头,鼻梁,脸颊,以及下颚。

这样温情的举止,不知重复了几次,每一次,他眼神中都没有任何的神情。石颜无息地看着他,神情透露着隐忍的情意,却又不显表露。这个男人占据了她整颗心,尽管她知道这是假的,她仍旧愿意沉沦在这样的温情里。

应祁的每一个动作都深深地浸入她的身,她的心。他擦拭着她的手,正当她沉溺其中的时候,应祁忽然开口,道:“本座希望,你再也不要违逆本座意思。”

方才的一瞬仿佛做了一个奢求来的梦,片刻不到便被无情打碎,碎得彻底。石颜用尽全身的力气,许久才说了一声:“石颜……遵命。”

待侍卫们交换班之后许久,远在凤祥宫另一头的方向,是准备各宫膳食的膳房,而在膳房后院深处的小柴房里,躺着正在沉睡的宁白,此时的她不是俊意风发的少年郎,而是晕倒在柴房的宫婢。

宁白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迷糊着便反射性地抬手摸着异常酸痛的颈脖,其间感到抬手时有些累赘,睁眼一看,她的衣袖变宽了,身下变成了裙纱,突然想起,她穿的,不正是宫婢的穿的衣裳嘛,扫视着周围,除了满堆的柴就没有其他的。此时的宁白满脑子只有一个疑问: 发生了什么?

刹时,房外传来吵杂的声响,有女人的谩骂声,还有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宁白悄悄打开房门,看见了一大群人来来去去的忙碌着,全都埋头干着自己手上的活,竟还嗅到了饭菜的香味。

宁白正想拉开房门一探究竟的时候,不知从哪儿冒出个人二话不说得劲儿地拧她的耳朵,耳朵立即疼痛的厉害,下意识伸手朝耳朵去,直拽着那个人的手,疼得直喊道:“你谁啊你?快放开我!”

周围人听见宁白的喊声,却只停下瞧了一眼,便又干起手中的活,他们知道,方姑姑是宫里的老人了,地位自然比他们高,而且最是见不得偷懒或反抗她的人,也因为有前车之鉴他们才不敢招惹方姑姑。

只听见那人高调地冷哼了一声,尖声说道:“好你个小丫头,偷着懒不想干活,看姑姑我不扒了你的皮!”

说着,方姑姑松开了手,那种疼痛可让宁白小心地揉着自己的耳朵,还未来得及与那位姑姑说清楚,只见那位姑姑从墙角拿起一条粗细适中的鞭子,扬起手正要往宁白的身上打去。

说时迟那时快,宁白扬起手抓住了方姑姑的手腕,鞭子才没有打到她的身上,紧接着,迅速说道:“这位姑姑,你认错人了,我是三殿下请来为皇后治病的,不是宫婢。”

闻言,方姑姑放下了手中的鞭子,双手插着腰,秀眉一挑,鄙夷地瞧着宁白,道:“人家三殿下从外请来的可是神医,姑姑我听说神医是个英俊小生,怎会是你这个低贱的宫婢,若是你再胡说,可别怪姑姑不给你好果子吃!”

宁白心中暗恼,如今的样子怕是只有师傅才认得出了。

突然,“啪”的一声,方姑姑将鞭子狠狠地打在地上,惊起了正在思索的宁白,只见方姑姑冲着宁白凶恶地喊道:“还不快去做事!”

宁白闻言,迅速灰溜溜地远离那位姑姑,小跑进了膳房,本想趁那姑姑不在的时候溜走,哪成想那双胜似鹰眸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一刻不曾移开过,直盯着后背发凉。

宁白无奈地跟着一旁忙碌的宫婢们做做样子,动动手,余光时不时的瞟着那姑姑的动向,好趁她松懈时溜走。

宫婢们默默做着手上的活儿,唯有一个年纪较小的宫婢,悄悄挨近宁白,手肘轻碰了下宁白的手臂。宁白扭头一瞧,只见一个比她矮了半个头的小宫婢凑近她,低声道:“姐姐惹了方姑姑,可得小心了。”

宁白肯定地点了点头,方才耳朵的疼可还未完全消去。

宁白思索着,问道:“这是宫里的膳房?”

小宫婢真诚地点头,道:“我叫良月,就是专门在这膳房里忙活的宫婢。”

两人切切私语的行径被在不远处的方姑姑纳进了眼底,一如既往地高声骂道:“你们两个,有什么好说的!做不好今天的活儿,就别想看见明天的太阳!”

经这么一吼,宁白小心翼翼,不露痕迹地做着事,瞧着每个人都十分忙碌,额上的汗水早已不知流了多少回,宁白不禁悄声问道:“你们平日都是这般忙碌吗?”

良月环顾四周,没了方姑姑的身影,才安心地低声说道:“几天前,陛下下了旨意,膳房里要给正清殿里的那位送去膳食半月,我们这些宫婢内侍们,自然不敢有丝毫地懈怠。”良月轻声叹了口气,“以往,正清殿都是殿里自己做吃食的,也不知为何突然要膳房送去了。”

正清殿?小安子说过,正清殿里住的是当今二殿下,小安子还特意叮嘱她别走错了道,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日落西山,仅剩几缕残留的余晖,晚秋的黑夜相较盛夏来得早了许多。宁白本以为留在膳房做做事就罢了,入了夜就能回去,谁成想,方姑姑可不放过她,偏偏点着人头让她给正清殿送晚膳,还连累了良月一起。

同她一起,再加上良月,共有六个人,拎着食盒跟在后边。方姑姑走在前头,一个劲儿地催促着,没好气的骂声盘旋在宁白耳边,挥之不去。

众人一一迈进正清殿殿门前的走廊,游离的尘埃仿佛静止,没了方姑姑的催促声和骂声,周围刹那间静得有些瘆人,甚至还有几个宫婢的双脚在发抖,想必心中是怕极了。

宁白与良月走在最后面,前排的两个宫婢因为心中害怕,收着双脚,小步小步地前行。走在前头的方姑姑不敢高声,深怕惊动了殿中人遭到责罚,只得动手狠狠地掐那两个宫婢,低声责骂着。

天色渐渐暗下,此时已看不清五丈之外的一切。走着走着,便到了殿门,殿门紧闭,无人看守。方姑姑上前,拍打着门上的门环,喊道:“徐侍卫在吗?我是膳房的方姑,来给二殿下送晚膳了。”

方姑姑如此重复许久,任旧未见何人前来开门。宁白自言自语地悄声说了句:“莫不是这殿中无人?”

正巧良月听见,埋过脑袋,小声说道:“姐姐有所不知,上次良月来送晚膳,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有人来开门,今日敲门还不到一刻,估摸着一个时辰左右就有人来了。”

“那这饭菜都凉了,若是怪罪,遭殃的不还是膳房的人吗?”宁白问道。

良月长吁了一口气,“那倒不用担心,二殿下会让人把凉了的饭菜重新热过,不会怪罪于膳房的人。”

宁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想着,这个神秘的二殿下倒也不是个欺凌宫人的主。此时,殿门忽然被打开,方姑姑欣喜地笑着,想必是因为不用再敲门而感到喜悦。

从殿中走出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子,身材魁梧,不苟言笑,左手紧握着腰间的佩剑,恭敬地说道:“方姑姑久等了,随在下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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