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安逸躺在床榻上呼呼大睡的宁白,是被急促的敲门声给吵醒的。醒来时,头疼欲裂,挣扎许久才坐起身来,可低头瞧见自己的衣服被人换过,头发披散着,猛然一惊,难道苏子卿知道了自己是女子?回想昨晚,她只记得喝醉了躺在草地上,之后……就没了。
房门外的敲门声持续不断,宁白顾不得想太多,蹒跚着起榻,慌乱地寻着自己的旧衣布衫,三两下绾起长发,稍许片刻后便穿戴成昨日的少年郎了。
宁白打开房门后,不是陆掌柜也不是酒楼小厮,而是一位笑意盈盈的……内侍监,身后还跟着两名宫廷侍卫。
要问她是如何识出的,那还不简单,内侍监与侍卫身着耀眼宫服,酒楼里来去的人那么多,穿着随意,可不像宫服这么有规矩,腰间悬着不同模样的腰牌。虽说有些大户人家也照模照样地弄了这么一出,但远比不上宫廷中来的气派。
内侍监见人出来,急忙上前说道:“宁公子可算是醒了,咱家还等着公子您进宫呢。”
进宫?
“内侍大人,是家师有何不妥吗?”宁白问道。
“公子不知,昨夜青元大夫在给皇后配药时,突发旧疾,宫中御医一一瞧过,虽说撑过了一晚,今早起来仍是疼痛难忍,更无法为皇后诊治,无奈之下,三殿下这才让咱家来请公子进宫。”内侍监道。
宁白暗想,定是师傅急切治好皇后的病,才会积劳过度,引起腿上旧疾,若不是三殿下派人前来告知她,恐怕师傅就算是忍住疼痛也不会让她知晓半分,为的就是不让她进宫沾染皇廷丝毫。
“公子,马车已备好,且随我进宫吧。”内侍监道。
“好。”宁白立即应道。哪怕违背了师傅,她也不愿看见师傅为了她受这不必要的苦,她要进宫,她自己担来的事,不能让师傅一人受着。
大雁南飞,只因受不主北方的寒冷,秋叶落地,只因将要埋进泥土,等待下一次重生。只一夜而已,却恍如许久,北梁在今日变得秋风瑟瑟,百姓们都陆陆续续添加一些御风的衣物了。
不远处的北梁皇宫偏西南一处宫殿,地处偏僻,仅有几名的宫婢和内侍来往,都是奉命送平日所需用物。
宫中人都知道,正清殿里住的是前皇后所出的二殿下,殿中仅有两名侍卫,在殿外接下用物的是服侍二殿下的芸姑,从未有人见过这二殿下长的如何,是丑是美也不可知。就算是宫里上了年纪的老嬷嬷,也只模糊记得二殿下幼年的影子。
宫婢内侍们送去的用物皆是上品,要说陛下对这二殿下不待见却又不妥,要说陛下待见却从不宣见。因此,二殿下在这儿北梁皇宫内变成了一个谜。
此时,正清殿内,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姑子正熟捻的穿过长廊,绕行一间厢房便是一片不足十亩的小竹林,深幽的曲径游走在竹林之间,通往正清殿的另一处。
走过竹林,便是一间竹林围绕着的厢房,静谧而神秘,厢房的房门紧闭,老姑子恭敬地轻声上前,敲响了房门,同时也侧耳仔细探听着房内的声音。
“何事?”房内传来男子的声音。
“回二殿下,老奴今日要回瑶宫取药,向宫主禀告情况。”芸姑说道。
“我知道了,代我向妙姨问声好。”
“老奴遵命。”
老姑子便是服侍二殿下的芸姑,也是她一手将二殿下带大,同样也是瑶宫宫主妙真精心挑在二殿下身边服侍的人。
另一边的皇宫宫门,只因马车只能停留在宫门前,宁白不认路,只得焦急地拽着内侍监的衣袖,飞快地走着,左走过一道宫门,右拐过一个殿门,终于,走到了太医院,隔壁殿内的厢房。
厢房房门大开,宁白一走进便看见了坐立难安的三殿下,朝他行了礼后迅速走到师傅的床前。
此时的青元早已受不住双膝的疼痛晕厥了,额上豆丁般大的汗珠让宁白心头一震,暗自愧疚,懊悔不已。若不是她贪玩,执意要师傅为皇后治病,师傅也不会旧疾复发!
宁白清楚,她师傅的双膝早年受过重创,不宜积劳,不宜受风受寒,如今积劳数天,引发旧疾,需好生休养才是。至于皇后的病,她担来的事,她负责结束。
青元的药箱从不离身,药箱也就放置在床旁。宁白从药箱里拿出针卷,熟稔地打开取出银针,刺进青元的双膝,片刻过后,取出银针,开了药方,拜托三殿下助她取药。
赫连堇远看见宁白既已开了药方,便问道:“青元大夫可有大碍?”
“回殿下的话,家师双膝积劳数天,需好生休养,不能再为皇后治病。”宁白道。
闻言,赫连堇远急忙问道:“这……那我母后的病呢?”
“殿下放心,皇后的病由在下接手,定会还殿下一个清醒的母亲。”
赫连堇远吩咐着内侍监准备一间厢房供宁白居住,还给了宁白自行进入太医院的手令。少倾,赫连堇远便离开了厢房,留下一名年纪不过二十左右的内侍。
青元无大碍后,宁白知道师傅向来喜欢为每一位病患书写他们病情的札记,正翻看着师傅为皇后治病的手札,不知不觉,便入了夜。
突然,从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继而听到喊声:“宁大夫,用些晚膳吧,可别熬坏了身子。”
宁白起身,绕过摆放在正中的圆桌,拿掉插销,开门便看到那位内侍提着食篮,笑着看她,厚重的高帽使他额角时不时流淌着汗水,脸上尽显疲惫,但他仍笑意不减。
见况,宁白下意识往后移步,“你先进来吧。”
内侍提着食篮走进厢房,将食篮放在圆桌上打开,悉数将饭菜一一拿出,最后还有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
内侍端着小米粥,看着宁白,“宁大夫,这是给青元大夫的。”
“多谢内侍大人了,给我吧。”宁白伸手正要接过碗,内侍却挡开了她。“宁大夫,您先吃饭,我来喂青元大夫进食。”
宁白见他并没有恶意,笑道:“我代家师谢过内侍大人了,喂食这样的小事,怎好劳烦内侍大人。”
内侍急忙说道:“不劳烦不劳烦,这是我心甘情愿的,宁大夫,您还是快些去吃饭吧,饭菜都快凉了。”
宁白推辞不过他,只好随他去了。刚坐下拿起碗筷,又听见内侍说道:“对了宁大夫,您叫我小安子就好了,村里人都这么叫我的,而且我才刚入宫没几个月,算不上什么大人。”
宁白会心一笑,说道:“好,小安子。”
翌日,宁白要前往凤祥宫为皇后治病,起了个大早,师傅说过,在皇宫之中需处处小心,一言一行都得小心谨慎才是。
小安子在前边儿带路,从踏出殿门之后,宁白才看见了皇宫的恢宏气势,奢华气派,曾几何时,她也曾在这样华贵的皇宫中无拘无束地游荡着,如今却要一再地小心谨慎。
父亲说过,不愿她被仇恨蒙蔽,如今看见旧物,想起幼时,不由得感慨几分罢了。
宫中过道觥筹交错,容易迷路,小安子说,刚进宫的他经常迷路,耽误了时辰,常被上头的内侍大人责罚,之后他努力地认路,足足一个月才将宫中的路径记熟。
宁白东看看西瞧瞧,把路径记了个大概,希望不会出什么差错,还记着每一道殿门都有侍卫看守,并有侍卫来回巡逻,可有一道殿门,宫墙上爬满了爬山虎,殿门没人看守。
宁白好奇,小步上前凑近小安子,小声问道:“小安子,那是什么地方,怎会如此冷清?”
小安子左右瞧了瞧,才放心用手掩着嘴说道:“那是正清殿,是二殿下的居所,听说皇上不待见二殿下,但送往正清殿的用物都是上好的,也不知是宠还是厌。宁大夫千万要记着回太医院的路,可别走错了道。”
宁白清楚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小安子,你可知道这二殿下的名字?”
小安子仰头想了想,道:“名字大致与三皇子无二,好像叫赫连堇……赫连堇弋……对了,就是赫连堇弋!”说完,小安子立即捂住嘴,兴许是说得些许大声了。毕竟,直言皇子名讳,可是要掉脑袋的。
宁白正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小安子眼儿尖,瞧见了往他们方向巡逻过来的侍卫,立即转过身推着宁白朝凤祥宫方向走去。
宁白本以为只是简单瞧个病就得了,哪成想还未踏进凤祥宫,宫外几乎是站满了人。站在最前头的服饰鲜艳华丽,光彩夺目,头上的簪子步摇,颈前的玛瑙翡翠,腰间的白玉配饰什么的,都快晃瞎了宁白的眼,不用猜,必定是各宫的嫔妃。
小安子带着宁白向各宫嫔妃行礼,此间,有一位容貌突出的娘娘突然问道:“小大夫这般年纪轻轻,也不知这医术是否高明,可别轻易就掉了脑袋!”
此话一出,行礼的两人皆知来者不善。小安子见势不妙,低着头,言语间带着笑,上前奉承地说道:“夫人说笑了,宁大夫自小师承青元大夫,医术自然不会……”小安子还未说完,便被那位夫人赏了一个响亮的耳光,“狗奴才!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宁白看不下去,正要倾身上前与那位夫人理论,袖口却被小安子死死拽住。同时,小安子朝着那位夫人一边磕着头,一边认着错,“夫人,是奴才多嘴,是奴才的不是,还请夫人宽宏大量,饶了奴才。”
这时,旁边一位看热闹的妃子嘲讽道:“徐姐姐,平日里这样的奴才你可都是罚上个一百板子的,难不成今日要发发慈悲了吗?”
那位夫人冷哼一声,说道:“发慈悲?本宫可不会对奴才发慈悲!”
小安子卑微的求饶,却没有得到他应得的宽恕。“来人!将这个奴才拖下去,先打个一百大板吧。”
宫廷之中,向来没有所谓的公平,一声令下,便丢了性命,与世相隔。她宁白从来就不是什么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她混宫廷的时候,那位夫人还待在闺阁内叫娘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