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珏紧跟上前,与宁白齐平,诚恳地说道:“宁大夫,在下诚心悔过,古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在下不求宁大夫原谅,只求宁大夫给在下一个改错的机会。”
宁白突然停下脚步,偏着头,冷笑道:“何大人,您还当自己是三岁小孩吗?知错能改?那若是错杀了人呢?能改吗!何大人,你这是极度地不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一个不对自己言行不负责之人,试问,你以何对三殿下效忠?”
何珏面色一惊,眼神中带着些许的惊慌和恐惧。何珏从未想过会如此惧怕一名女子。他惧三殿下信任她,惧她是三殿下的恩人,更惧往后她不经意向三殿下道出一些不利于他前途的言语,使三殿下心存芥蒂。
何珏暗想着,眼中露出隐藏的狠意,布满老茧的大手缓缓摸向腰间的匕首,此刻,他只想要杀死眼前的人。
突然,一只手搭在何珏摸向匕首的手上,并道:“何大人稍安勿躁。”
何珏寻声看去,只见应祁一身黑色朝服,寒气逼人,却又笑看着他。
何珏立即蹲下给应祁行礼,“叩见应大人。”
宁白在一旁,应祁出现之时,仿佛回到了往昔应哥哥始终如一得护着她那般,可是,南楚已亡,应哥哥也不同以往了。她悄无声息地低下了头,并不想听这两人虚心假意的彼此寒暄,三殿下还等着她,她可不能迟了。
宁白转过身走了几步,便听见有人在她身旁说了句:“是你?”
宁白抬头,神色微滞,眼前的人,竟是那日余苍山下她所救下的女子,名唤石颜。
石颜本以为那日不过是萍水相逢,哪知今日竟在宫里遇到这个小大夫。
宁白笑了笑,道:“没想到冷冰冰的大美人竟记得我,真是有幸。”
石颜听了这番调戏之言,没有一丝羞怯和脸红,就是那冷冰冰的眼神直盯着宁白,煞是瘆人。
这让宁白不禁打了个冷噤,余光瞟到应祁正走上前来,手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浅笑道:“那个……三殿下还等着我,先走了。”
说完,宁白立即疾步与石颜擦肩而过,她紧握着肩上悬挂药箱的布带,微低着头,神色平淡,却未发觉脚下的步子迈得极快。
后边何珏看见宁白走了,想着三殿下的吩咐,自然也不久留。
待两人离开后,应祁敛回了笑,冷冽地眼神瞥过石颜,沉稳的声色中透着寒意,道:“你认识他?”
石颜暗自低下头,应道:“是,在余苍镇时,他救过属下。”
应祁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阴冷的双眸瞥向石颜,“余苍镇一事,就此作罢,吩咐下去,若是再寻不到丝毫踪迹,就不必回来了!”
石颜自然明了应祁所说何事。整整八年,自他坐上了太师的位子起,便一刻也不曾停歇地寻那南楚郡主的下落。每晚,他都会坐在别苑里的那片槐花树下,望着手中的那支陈旧的珠花,睹物思人,一坐便是深夜。
宁白快步走着,将何珏落了一大截。刚至凤祥宫,便见赫连堇远焦急地迎面而来,脸颊微微发红,神色间显而易见担忧和紧张。
“宁大夫,你可来了,母后她一直呓语不断,还不时呕吐,却迟迟不见清醒。”
宁白闻言,面露凝重,立即严肃起来。她十分疑惑,昨日才行了针灸之术,开了药方,为何只一晚,皇后的病情不减,反而加重?
宁白一边朝殿内走去,一边问道:“三殿下,皇后可有按时服药?”
赫连堇远道:“一切都按照宁大夫所言,本殿下也一直在侧,并未出任何的差错。”
赫连堇远的话,再次加重了宁白的疑虑。宁白沉默不语地走着,到了皇后的住处,看见躺在床榻上的皇后,走上前去,伸出手探向皇后的腕脉。脉象变得微弱无力,面色苍白,四肢有些许冰凉。
宁白思索着,心中一惊,立即说道:“快,去多拿几床被子,多烧几个暖炉。”
皇后宫里的宫婢们都是老人,做起事来更是干净利索。
宁白从药箱里拿出针包,取针为皇后再行一次针灸。针灸之后,立即将被子捂住皇后的身子。此时多加了几床被子,又将暖炉塞进了被子里,嘱咐道:“暖炉隔两时辰便换,屋子里也要烧些碳火供热,先让皇后出一晚的汗,待会儿我会开一些药方,明日一早,便让皇后喝下。”
宫婢们微微欠身,低头应道:“是。”
赫连堇远手心捂出了细汗,担忧紧张的神色愈发明显,他走近床榻,因担忧母亲,嗓音变得沙哑,问道:“宁大夫,我母后的病情……是否……是否难以治愈?”
宁白看着赫连堇远,说道:“三殿下,眼下最要紧的是要找到茯忧花,皇后的病只有它才能治愈。”
赫连堇远急忙说道:“茯忧花,应大人已经在寻,不出几日便回抵达绥阳。”
“那便好。”
宁白走向圆桌,拿出纸笔,写下药方,“三殿下,宁白有一事,只能与你一人说。”
赫连堇远看了看殿内的宫婢,吩咐道:“你们且先下去。”
宫婢们遵了赫连堇远的吩咐,屏退出殿外。
宁白将笔轻放下,看向赫连堇远,道:“三殿下,隔墙有耳,还是走近些听。”
赫连堇远照宁白所言,大步走近宁白,“宁大夫想说何事?”
宁白压低了声音,轻声道:“皇后的病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有人给皇后下了毒。”
“下毒?”赫连堇远讶异地看着宁白,后又冷静下来,问道:“宁大夫何处此言?”
“家师医术之高,远近闻名,区区无魂香之毒,行针灸之术便可压制数日。而在下进宫那日为皇后探过脉,病情不减反而加重,原以为只是皇后误吸无魂香,分量重,之后在下日夜守在床榻前,病情才稍作好转,可在下仅离开一晚,皇后变成了此时这般状况。”
宁白缓缓起身,关上药箱,“宁白所言,皆是宁白所知,之后的事,三殿下如何做?宁白不知,宁白只管皇后的病情。”
宁白话说至此,说白了就是让三殿下别把她牵扯进去,她是一个要好好过日子的人,万不能与皇宫有任何牵扯。
赫连堇远沉默不语,微微俯身向宁白揖礼。
宁白照做着样子回礼,背起药箱,“三殿下,皇后的病,宁白还需与家师商讨,先行告辞。”
赫连堇远道:“宁大夫慢走。”
宁白独自走在回御药房的路上,远远望见一位身着淡雅衣衫的女子迎面而来,后边儿紧跟着几名宫婢,低着头,不敢高声言语。
眼看着走近了,又不可能扭头走掉,只好深深揖礼,说道:“见过贵人。”
“宁大夫不必多礼。”
声音有些耳熟,却想不起在何处听过,而且竟知道自己她姓宁。
“谢过贵人。”
宁白抬起头来,才知,自己口中的贵人,是那日匆匆见过一面的妃子。
“本宫是陛下的玉美人,住在凌鸢阁,宁大夫可记好了。”
宁白心中满是疑惑,萍水相逢,匆匆一面,她宁白何时竟如此惹人注目了?
再如何,宁白也只能喏喏地应道:“宁白记下了。”
本以为记下了就好,谁知那玉美人还是不肯放过宁白。
“宁白可是宁大夫原名?”玉美人问道。
闻言,宁白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额上悄声冒出些许细汗,却仍稳下心神,镇定道:“宁白是家师所取之名,自小便是此名。”
玉美人释然一笑,道:“本宫只是瞧着宁大夫像极了一位故人,如此,想来是误会了。”
宁白悻悻笑道:“既是误会,说清了便好”又说道:“那位故人定会与美人相见,美人也不必急于一时。”
玉美人忽然看着宁白,淡淡一笑:“本宫相信,定会有那一天。”
说完,玉美人越过宁白,走向另一端的宫门。
宁白莫名其妙的再次一人走着,心中不由得暗想道:那玉美人确实有些淡淡的熟悉,可就是想不起。
晚秋的黑夜,来得及早,不时,宫中便灯火通明,巡夜的侍卫提着灯笼来回走着。拐角处,灯笼照着的地方突然惊现一把佩剑,以为是刺客进了宫,吓得侍卫们逐一迅速拔剑。
领头的侍卫觉着不对劲,毕竟实在宫中,还没有哪个刺客敢大摇大摆地宫里行走。
领头侍卫高声喊道:“你是何人,竟敢带剑现身于此?”
徐风在黑暗中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领头侍卫打着灯笼缓缓靠近那块令牌,身躯不禁一震,再看见令牌身后的人,朦胧的烛光下,黑鹰般眼眸盯着那领头侍卫,惊得那领头侍卫扔掉灯笼,急忙跪下。身后的几名新来的侍卫见况,也跟着跪下。
领头侍卫颤抖着声音,说道:“奴……奴才不知是二殿下,多有……多有得罪,还请二殿下饶……饶恕。”
徐风淡然捡起灯笼,稳了稳灯笼中的烛台,单手拿着,照亮了那一处狭窄的拐角。
晚风掠过之际,赫连堇弋脚踩金绣黒靴,踏进了那一片朦胧的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