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漫漫长夜中,霜雪没过我们最后的栖息地,冰冷了我们残存的最后一丝余温。小弗被永远的留在了寒夜中。
体验主走了过来,昨天的体验直播,他们风雪中的凌霜气魄以及戕害下的公义精神让A国上下为之动容。这一天,成百上千的人受到感召而来,为我们支援,带来了许多食物以及过滤水,却不想只见到了小弗的尸体。
远处,罗亲被拦截在外,因为小弗的腿有气性坏疽,而罗亲是伤员,不能接近,她就把我远远的叫了过去。
克劳站在半坡上,人群围绕着他,他指着小弗问坡下的人们:“小弗是怎么死的?郊外的那些人怎么死的?”
病死,饿死,冻死,听到这些答案,克劳失望的摇头,他指着小弗的手转而直指苍天。
“他们本该有灿烂的生命,他们本该有美满的家庭,但他们都因为被剥削而死。”
“因为资本,有人丢掉了生命,有人丢掉了家庭,一切都是因为我们默不作声,我们默不作声是在等什么啊!等别人替我们发声吗?等着把希望也拱手送人吗?”
“同志们,醒醒吧!我们去把敌人给打倒!团结起来,我们将无往不胜!”
坡下一片沸腾,掌声,喝彩声,为投奔而来的流浪者,为公理发声的市民,更添了一份斗志。
“打倒资本!”克劳疾呼。
“打倒资本!”众人应声。
在这种氛围之中,罗亲远远地呼唤着众人,劝说众人冷静。众人急不可耐地小跑过去,劝说罗亲:“我们不能让他白白牺牲。”
“这一次一定要夺回大家的幸福。”
“不如还是先听听罗亲怎么说吧。”
罗亲再次喊:“大家请安静一下。”,人群这才安静下来。
“我明白大家的心情,不过现在还是请大家冷静一下,千万不能动手。”罗亲安抚着大家的怒火。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们已经把枪口对准我们了,我们还不能动手。”克劳指向城市中,横眉怒目地驳斥。
众人也罗亲的说辞无法理解。
我挤到罗亲旁边,为罗亲辩解:“我想武力至少可以作为最终手段,最少现在还不行。”
坡下的人这才同意。
今天游行的人数挤满了城市各处的交叉路口,挤满了各广场,无论是市民还是流浪者们,都参与了进来,他们已经醒来,因为他们,这座城市也正在醒来。
智研园前,罗亲带领着我们,群众因为她而聚集,而后在游行中,罗亲中弹,当场死亡。
克劳怒吼:“他们都已经如此嚣张,我们还要畏缩到何时?向资本展示你们的力量,让他们为你颤抖吧。”
人群爆开,人工智能坚固的阵线顷刻之间被冲散,B国的警察被人群的怒火淹没。
我在一座大楼门口找到了克劳,用最大声喊着,他注意到了我,和其他人一同看向这边。
“看!这不是林片雨吗?”不远处有人大喊。
“这么说的确有点像。”
“抓住他!”
道路上现在摩肩擦踵,从公路逃跑已经行不通,克劳皱起眉头,抓起我飞快的向大楼中跑去。因为来的突然,门口的人工智能保安没拦住我们,让我们从中间跑了过去,我们远远看到电梯是人脸识别的,径直往步梯飞奔而去。人工智能保安在我们跑过去后,他们手拉着手,形成一道包围网,拦住了他们去路,不过很快被冲散就是了。人群再次怒吼着向我们飞奔而来,而我们向上逃的更快了。
跑了不知多少层,跑得上接不接下气,无论是我与克劳,还是下边追赶我的人群,速度都慢了下来。
“继续跑,不要停!”克劳边跑边说:“你恢复得太快了,真应该多揍你几拳,让你的脸再肿一些。早就说过你不该待在这里。”
“可这是小弗与罗亲待着的地方。”
克劳拉着我的手臂,提起来,大喘气地厉声喝道:“昨天晚上小弗那句‘你也一起为我们崇高的事业献出生命。’,那时你有在恐惧吧。今天早上罗亲把你叫了过去,说‘你其实没必要参加,因为这原本就与你无关’,你确实动摇了吧。看你的样子,见到别人朋友间打闹就渴望友谊,让自己交朋友又动辄封闭自己。”
“我曾经也是有过努力交朋友的。”
虽然现在让我去交朋友的原动力没了。
“那么世界上有能够让你从心底接纳的人吗?”
妹妹的话语忽地回响在耳畔:“你是世界上最棒的哥哥。”
这时,我的脚步仿佛被赋予了力量,大踏步跟上了他,说:“有的!”
“那就好。”他不再批驳我。
下面的人大部分逐渐被我们甩下,也有少部分仍然紧追,其中还有与我同甘共苦好几天了的流浪者。我们也快要极限,喘不过气,这时我们看到大厅里有人搭乘电梯,我们趁电梯门打开,飞奔进去,按下最顶层的132层,我们在电梯里终于得以喘息,看了眼现在所在的楼层,是22层,如果要跑到顶层,绝对会先猝死。我们乘坐电梯到达了顶层,正在以为逃离了追击,立刻就有追击我们的人从电梯里出来,往上还有楼梯,我们再次跑上楼梯,来到了天台,天台上有几台伞翼机和服务人员。
“欢迎来到伞翼机体验点。”
我和他跑过去后,后面的人也追了上来。
“您需要租赁全部的伞翼机吗?是的话,全部的伞翼机将只能由您来使用。”
克劳拿出一把枪塞给我,说:“保护好自己。”
“已为您租赁成功。”
人群距离我们只有一步之遥,伞翼机迟迟不启动,克劳用力把我推了出去,随之他被人群淹没。
“你为什么要救我?”我在空中大喊。
“救你只是因为小弗把你看做朋友。”人群中传出克劳的声音。
风载着滑翔机飞过,下面的人看到我想要追赶,却因为摩肩擦踵的人群寸步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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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翔机载着我飞到原野,原野上留我孤零零的一人,孤单且空旷,被发现的话将会无处躲藏,所以我环视眺望,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两辆手动汽车由远及近,奔鸣而来,这原野一望无际,我在慌忙之中把滑翔翼翻到,让它的伞翼朝地,而我趴到地上,希望能够躲避来人。
“你几天不见,改吃草了吗?”
我抬起头,拉什科在十几步远的地方正盯着我向我走来。他手里拿着一个陶瓷手办,这是他最喜欢的虚拟角色的手办。身后左右跟随着两位司机,司机一手拿着木雕盒子,雕刻极其精美,可以推测盒子里物品的价值,另一手拿着成熟的黑色风衣,另一位什么都没拿。
他是群众的敌人,资本剥削群众,而他的家族是其中之一。
我立刻退后,与他对峙。他的眼中闪过落寞,随即展露一个明媚的微笑。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忘了你身体内的纳米机器人了吗?”
“也就是说,我这几天的行踪,你一直了如指掌吗?算了,这不重要。你们破坏这么多家庭是为了什么?”
他笑而不答,把手伸向身后的司机,司机看着左右两手的东西,不知道该递出哪个,于是把两个都递过去,拉什科一愣,把手办放在地上,把衣服和木盒都接了过来。
拉什科站在原地,把拿着衣服的那只手伸出来说:“你不喜欢华丽的衣服,这是按照你的穿衣品味选的。”
见我没有动静,他收了回去,递给另一位司机,另一位司机愣了一下,接了过去。紧接着拉什科打开了手上的盒子。
“这个你一定会感兴趣。”
盒子中是妹妹在出院那天送给我的鸢尾花花蕾,我用树脂让它的时间停滞了,留在了蓄势绽放的时候,之后一直摆在自己的桌子上太阳照不到的地方。
我在后座拿着妹妹送的树脂雕像,妹妹出院的那天下着雨,本该去接妹妹出院,却去与匿仪在千里江山图中游玩,最后是妹妹打着雨伞在桥下找到我,然后在见到我的时候对我微笑。把一朵微微沾有露珠的鸢尾花送给我,安慰我。
“你失去的只是一片湖泊,而你却以为是整片大海。要记得,那大海之中还应该有众多敬爱的人,强盛的祖国和至死不渝的理想。”
“她现在怎么样?”我问拉什科。
“她已经在2050年6月11日抢救无效逝世,请牢记这个日子。”拉什科回答我。
是我在那里的第三天,猫咪去世的那一天。
“谢谢。”
我走过去,去拿他手中的鸢尾树脂雕塑。
忽地想起克劳的询问:“世界上真的有能够让你从心底接纳的人吗?”
现在还有吗?是我眼前的人吗?不,绝不该是会剥削的人。
我停下世界上真的有能够让你从心底接纳的人吗了脚步,站在原来的地方的中点处,投以敌意的目光。他毫不在乎地走来,把木盒递给我,就在我伸手去接的时候,我的身上响着滴滴声,是从克劳给我的手枪的位置发出的,我慌忙掏出来,他一把夺过去,朝着远处扔出去,然后拉着我扑倒。
一生巨响,手枪爆炸,火焰开始蔓延。
“快把灭火器全部拿来!”
两位司机匆忙跑回车子,拿着四瓶灭火器去灭火,我和拉什科每人接过一瓶,一起去灭火。
在火焰中,拉什科质问我:“谁给你的?”
“一个流浪者送我的。”我回答他的问题。
“流浪者,又是他们,首先在我门口闹事,后又险些让你遇害,这就是你所拥护的人们吗?即使这样你还想融入他们吗?你忘了你的国籍了吗?”
“无论任何国家,生命都应该被敬重。这是妹妹对我千叮万嘱的。”
“我想你应该深刻体会到了食物多贵,可是你知道这十年以来全国失业率多少吗?”
“46%!这个洲失业人口就有1350万β元,再加上因为这个洲提供食物,全国各地的流浪者都在向这里聚集。假如每天供应稀粥加馒头,甚至拼命压缩成本,你猜猜每天多少万β元?3092万β元!”
火势逐渐蔓延。
“就因为这个吗?一个政府,如果不能对劳工以及病人予以照顾,不能为壮者提供工作,不能把年轻人注入工业体系之中,听任无保障的阴影笼罩每个家庭,那就不是一个能够存在下去或是应该存在下去的政府。社会保险应该负责从摇篮到坟墓整个一生。这可曾经是某个国家领导人说的。”
“可你要知道,今天就要发射改造者火箭了,但是还有好多改造器械还在研发中,网络上所有人都在企盼着,但是研发这些又要巨资,政府不好出面,只好由我们来了。”
“现在为了科技发展,已经舍弃了一部分人,将来如果继续发展,还将会舍弃多少人?舍弃到这个国家没有人为止吗?”
“可是我们不能落后,全世界国家都在竞争,如果我们掉队,从世界强国跌落,那才是千夫所指。”他被烟呛到,猛的咳嗽一下,接着说“何况减速是不可能的。”
“文明因生命而伟大,因为是生命铸造了文明。”这时我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本书,“科技的进步推动‘社会变迁的加速’,在这种变迁中,在与别人竞争中,我们如逆水行舟,于是推动了‘生活步调的加速’,通过加速处理事务的速度与牺牲自己的自由时间,提升自己的竞争力。人们渐渐不堪重负,于是我们期盼并推动着‘科技发展的加速’,它可以让我们更快地处理事务,让我们拥有更多的自由时间。然而事实呢?却是只带进了不断的加速之中。目前全世界的自杀率是百分之一。在生活百亿人的地球上就是一亿人。我们还需要加速到何种地步?”
“不,文明是生命的结晶,生命因文明而伟大。努力不等于内卷,但它们有可能会同时出现。换个角度来想,每个个体深陷内卷的同时,人类文明的总体也在不断加速发展。”
我突然没来由的一句:“就和养殖场的鸡一样。”
他被我逗笑了,接着说:“与它们不同的是,我们要忧虑被淹没的陆地,不断袭击沿海的巨大海啸,生物持续灭绝,荒漠化扩大,水与粮食危机,六月飞雪,伴随核辐射的降雨。身为地球的居民,花费百万年演变为人,拥有令我们所骄傲的七次科技革命,背负着百亿人类,文明的存续是人类的底线。”
“即使成为无人的文明吗?”我批驳道。“我果然无法理解你。”
“我们会理解的,只要你愿意穿上我为你选的衣装。”
“比起光鲜的衣服,不如拥抱真正的自己。所以我宁愿去拥护他们。”
“那很遗憾。”
在荒野上,在拉什科眼中映出来的火熄灭了。
“既然你如此重视生命,现在我们的宇航员史密斯就在去大桥边的途中,你要不要去救他?”
我背过身离去。
“我会的,但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生命珍贵。”
等
我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猝不及防,怔怔地说:“还是现在就去吧。”
林片雨坐在车上,熟悉的那位司机一路疾驰着把他拉到了一座陌生的大桥边。
此时的拉什科和另一位司机站在被砸毁的手办监视器边,质问着拉什科:“在我们离开的时候你们说了什么?”
“契阔谈宴,心念旧恩了一下而已。”
“炸掉房间的监视器还有砸毁手办监视器家族那边已经知晓。但愿我们离开的时候,你没有提到家族。”
“你还是赶快告诉我查到的结果吧。”
很快林片雨收到了克劳的信息,可是资料显示,他已经死了五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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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星开发者”火箭,将于今晚21时整发射,预计5天后,也就是6月19日着陆火星,届时史密斯宇航员的意识体将在机器人躯体内,在人工智能辅助下开展火星改造计划。
拉什科去了不同地方,说是让我多坚持一会儿。我被他留在这里,车停在桥头。
大桥上,史密斯正站在桥上,遥望远方,不远处就是大使馆,他的国家的国旗正在飘扬。顺着这条河一直走,就是他的国家。他正在桥的栏杆外边,似乎一个不注意就会掉下去。来这里,是想让自己死后能够回到祖国吗?
大使馆的方向奏起他的国家的国歌,他扭头看过来,看到了狼狈的我。
“呦!你果然还是没能做到不去在意他人的目光吗?”
“我已经看开了。有位学家说,自杀是一种特殊的社会现象。在资本主义制度下,这种现象之所以增多,是由于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科学技术的进步和社会分工的变细所造成的社会病态而引起的。它跟种族、遗传因素、个人素质、心理状态、精神病、自然条件、气候变化无重大关系,或者说关系不大,然而它跟社会环境、其中包括经济危机、政治危机、社会动荡、改朝换代、工作变迁,生活变化等却有着密切的关系。我没有错,可以说我现在很冷静。”
“既然这样,你为何现在看起来如此悔恨和遗憾呢?”
他已经泪流满面,无论如何擦拭也无法停止。
“因为我还有敬爱的长辈,还有发誓白头偕老的妻子,还有一起打闹的朋友。”他看着同样哭泣着的我,“你又是为什么哭泣呢?”
“因为我很羡慕你,我在今天已经没有了朋友与妹妹。”
“那么你是如何做到这样坚强的呢?”
“我想是因为,我爱我的祖国。”
“我也爱我的祖国,可是现实对于让我活下去好像很轻蔑,五天后,我依然会站在这里,而我的意识体将真正取代我。我遥不可及的梦想却只是他乏味的日常。”
“还没到最后不是吗?而且你的意识体不也是你自己吗?”
“我无法将的意识体视为我自己。在成为意识体时,他就成为了是我而又非我的存在。我们的未来不同,我们的家不同。我的家从来只有我的C国,如果不是被调配到这个国家,我现在就想回去!”
大使馆那里已经一曲终了。
我又说:“如果你爱自己的国家,那么你更应该活下去,回到自己的……”
他跳了下去,我慌忙跑过去,手伸出栏杆,头却撞到栏杆上,仅仅因为一厘米而当面错过。
“……祖国。”
我的心沉下去,呆呆坐着,却迟迟没有听到落水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一位与我年纪相仿女孩子穿着空气式推进背包从桥下缓缓升起,越过栏杆把他放下。
“我已经遵照任务,把船开到了桥下,然后用空气式推进背包紧贴着桥下面,成功接到营救人员,请问下一步指令是?”
我看看四周,除了我们三人,没有其他人,这才指着我自己问:“我吗?”
“是的,我接到的任务说明就是营救到人以后,听从桥上的人安排进一步指示。”
“我的死亡和我的国家有什么关系?”一旁的史密斯问我。
我告诉史密斯,妹妹用生命解释的原因:“上传意识即把自己意识体的生命交到他人的手中的行为,你上传意识后,你将作为数据,生存在别人的服务器,不具有移动自己的能力,你的生存还是毁灭都掌握在意识机构手中。
首先你要明白,不同国家的科技发展并不均衡,假如你的国家还无法上传意识,在你临死前,你有两个选择,上传到其他国家,或者死亡。
是的,至此已经与生物体的你无关了,不过世界仍在运转,你国家的其他人呢?不上传意识就代表着死亡,全部的人选择了上传到别的国家,或选择死亡后,这个国家还剩下谁?”
他瘫坐在地,喃喃自语:“难道我连死亡都不能选择吗?”
“小林,他能够活下来吗?”那位女孩子凑到我耳边小声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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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大众意识到用牺牲换来科技发展是绝不明智的,不再对改造火星火箭翘首以盼,这一切都是因为流浪者们的努力,在那录像中,在其他人身上,我又看到了小弗的身影,如他所说,在冰雪消融前,他没有死去。
因为大众思想的转变,也因为拯救下来了史密斯,拉什科争取到了时间,让那群古板的家伙改改那必须生物体死亡,才能启用意识体的死板的规定。
这些都是后来得知的,我依然没能回家,在B国变革之前我已经和救史密斯的那位女孩子一起去其他国家去了,对了,她叫雪音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