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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科技之章 (3)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便已经睡醒,雪还未消融,太阳也还躲在天边的地平线后。大半的人已经起床,正在雪中开辟一条道路。结冰的河面被砸开一个小口,有一两人正在那里以冰水洗脸,河面随处可见因为结冰被冻住的垃圾,以及不可见的令人心悸的核污染。这时我发现了身上的毛毯,是昨天盖给小弗的那块,他已经起床,正在和罗亲一起和别人讨论什么,找不到和他们搭话的机会。

教堂每天早晨会分发早餐,我们到达教会时已经排起长长的队伍,是其他地区的流浪者,大约有一千来人。我便同众人一起过去排在后面,领到了我的早餐,一份稀粥和半块馒头,虽然看到我时人家愣了一下,想必是因为我猪头似的脸。早餐外表极为朴素,可品尝起来却觉得比盛宴要更美味。

吃完早饭后,人头攒动,这里的人并未离开,驻留着相互交谈,我踮起脚尖扫视人群,寻找罗亲和小弗。我大声呼喊,他们却完全没听见,周围的人却投来了异样的眼光,我无视他们,俯下身钻过去。罗亲把自己的馒头分给猫咪,小弗正在旁边蹲着观赏着猫咪,我走过去她那边。

“毛毯是你们盖在我身上的吗?你们不冷吗?”

我的到来让猫咪雀跃不已,在我的脚边蹭着以示亲昵。

“看来猫咪很喜欢你。”罗亲说。

早在前往教堂前,就已经和大家说过,今天会发馒头,我们晚上需要食物来给自己补充体力,可以把馒头留到夜幕降临再吃,当然并不强制。

“你把馒头喂给猫咪,晚上你要吃什么?”

罗亲微笑着,她的微笑和此时的阳光一样温暖,说:“无论世界待我们怎样,我们都不能泯灭善良。”

“我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小弗说。

罗亲点点头,站在教堂前边的那条石路上,以石路为分界线,把教堂前的这块空地分为南北两边。

他用足了力气来喊:“同志们!资本们逼得我们风餐露宿,如果你害怕他们,不愿与他们为敌,可以离开,我们理解。”

一部分人离开了。

“如果你有心支援我们,不愿与资本为敌,请站在北边。”

她把手伸向北边。

“如果你在敌我力量差距得令人绝望的资本面前,愿意与我们共同直面,请站在南边。”

一边是同其他地区流浪者一起去游行,小弗在里面;另一边是后勤,寻找能够御寒的衣物、被褥等。我只留今天一天,没必要抛头露面,所以我去了后勤,可当我走向那个队伍,却能明显感觉到他们有意的避开我。

“同志们,我们的敌人是谁?是资本,而不是与我们同甘共苦的同志。”罗亲在中间讲话。

我看了过去,罗亲正在向我这边轻轻点头。

除了分成的两队,还有离去的一群,不去游行,也不去后勤,那之中有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正是克劳,小弗追了上去。

“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做?”小弗质问他。

人群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我什么都没做,也没有妨碍到你们,为什么不能每天睡到中午,这是我的自由!”

“睡觉很好,可以的话我也想睡一整天,但这样会变成蛆虫的。真正的自由是自律的自由,而不是放纵的自由。”

“其他那么多人不去游行,为什么要缠上我?”

“最开始只有你不去游行,像一个异类,于是你四处游说,企求找到同伴,来证明自己不是异类,现在都能专门划分出一类了。”

“我只是把他们心底原本的诉求挖掘了出来,无论有没有我,最后都一样的!”

他呵斥着那位少年,但当他看到其他人向他投去的目光之后,他一声不吭跑掉了。

游行的那队开始出发,在路上罗亲还在对小弗进行着说教。后勤的队伍也分成许多个小的队伍,四散寻找,然而我的队伍没有其他人。

这时我想起克劳和我说的那一句:你必将一再感受异己。

我在一个随意倾倒的垃圾场翻到许多破旧衣服和毛毯,兴奋地找了编织袋,装了两袋。

装了这么多,他们一定很高兴。

“为什么直接回来了?不是说要回教堂门口,先上交在分配吗?和你同一队的没有和你说吗?”一位高高的流浪者质问我。

“别说了,你想晚上再挨冻吗?”另一位矮矮的流浪者劝他。

“可是这样我们愧对同志这个称号。”高流浪者说。

“有什么愧不愧对的,只要有相同的志向,我们就是同志。”矮流浪者

我把两麻袋的衣物和被褥交给了他们,回到自己的位置。

太阳即将落山时,克劳回来了,安静地回到自己的那块小小的,属于他的一席之地,一言不发,不等游行的人群回来便睡了过去。

有人说他今天奋力一搏,但是在这满是人工智能的时代无处可去。有人说他今天万念俱灰,但在深渊前没有结束一切的勇气。

克劳曾经做过原画中割,做过会计,但在人工智能前终究过于孱弱,所以他选择了人工智能做不到的领域,做过公司战略规划,写过书,但仍然跟不上时代的脚步,又被意识体所取代。不仅仅是他,也不仅仅是这些职位,还有科研,警察,侦探,设计师等等职位的绝大部分已经被人工智能,或者意识体所占领,只留有少数人类。

这个时代需要我们奋力奔跑,稍微懈怠就会遥遥落后。留在这里的正是对这不停加速了的世界疲惫不堪的人。这些人中,有些人奋勇当先,为他们呐喊,现在他们正在辉煌的灯火中归来。

罗亲搀扶着小弗,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我赶紧去搀扶着他,扶着他来到了我的位置旁边,这是他平时坐着的位置。他的右小腿已经包扎过,止住了血,这是目前能做到的全部了。

“怎么受伤了?”我问。

“演讲太激动,没站稳,从台上掉下来摔的。”罗亲用手指戳了戳他,语气中带着生气,不过更多的还是垂怜。

全世界的水都带有被排放的核污染,想要喝到洁净的水,只能让过滤装置来过滤,所以价格变得高昂,或者只能喝被污染了的水。昨天给我清洗伤口的矿泉水已经是他们最后的一瓶,那也是偶然得到的而已,想要清洗伤口已经是做不到的了。

小弗早已知晓现状,他并不过多奢求,静静地坐在地上,许多人前来慰问。他们散去后,过来了一只猫咪,是今早遇到的那只猫咪,或许是看到了他的伤口,舔舐着他的手。

“你饿了吗?”他问小猫。

他从口袋中掏出早上分发的半块馒头,掰成小块放在猫咪跟前。

我伸手拿了起来,说:“给了它的话,你要吃什么?”

“我饿一顿没事的,每天都会有食物分发,倒是猫咪,假如没有我们,不知道已经饿死在了哪一天。”

他温柔的抚摸着猫咪,猫咪因为长时间的流浪,身上脏乱不堪,现在右小腿又被咬得皮开肉绽,和小弗受伤的位置一样。

“我们一样呢。”他对猫咪说。

他伸手要撕掉腿上的的布,却不小心碰到伤口,痛苦地忍受着。

“等等,我找罗亲再要点,她一定会同意的。”

“不必,会有人更需要它的。”

在他的坚持下,他撕掉了一小块洁净的布,为猫咪包扎上。

今天白天后勤队在雪下找了些干柴,堆在一起,点燃了它,罗亲和他们一起聚在火旁畅谈,我也坐了过去。燃烧着的柴火散发着暖意,温暖着这里的所有人,使他们不再冰冷,已经不再有人投来厌恶的眼神。雪也已经停了下来,气温不再冰冷刺骨,无论是雪还是结了冰的河面也渐渐融化,仿佛一切都要回到正轨。

大家都在庆幸白天找了些干柴,不然现在就已经被融化了的雪浸湿,在火堆的温暖下,小弗与猫咪依偎着进入了梦乡。

所有人都入睡的时候,我悄悄起身,朝智研园方向走去,走到了半路,一直低着头的我看到了湖中的月亮,于是我抬起头,遥望那轮圆月。

凝望许久,动身回大桥下,走了不远,遇到一位意料之外的人。

“你看你的肤色,那种排挤还没感受够吗?留在这里你能得到什么?”

克劳从暗处的一棵树后走出。

“小弗说,他会给我一个能够一起看月亮的朋友。”

“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

“幼稚。”克劳又回到了那片名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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