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青云想不到自己全力击出的一招,竟被眼前这少年轻描淡写地化解了,甚至还令他陷入极度的危险之中。
惊异之间,风青云连忙变招,改变了这一剑的目标,他手中的剑不再是劈向岳霖枫的脑袋,而是斜斜地砍向岳霖枫手中的剑。
风青云手中这柄剑,剑名“流云”,乃是他师父吕流云在他出道之时传赠给他的,是一柄难得的宝剑,柔中带刚,刚中带韧,锋利无比,纵然不能拦腰砍断岳霖枫手中的那柄剑,双剑交击之际,凭着他深厚的内力也必定能够重新夺回优势。
这并不是高明的招式,也不能算是君子之招,却是最有效的一招,他并不想被那一剑刺穿自己的喉咙,他已顾不得许多。
可是就在这两柄剑即将交击的刹那,谁知岳霖枫手中的剑忽然又有了变化,自下而上闪电般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半弧,又刺向了风青云的眉心。
风青云大惊失色,急忙转过剑锋,横剑一挡,就听“叮”的一声,剑光消失,火花四溅,照亮了两道静立的人影,也照亮了两柄静止的剑。
岳霖枫的剑尖刺在了风青云的剑背之上,无法再向前移动半分,就像是一条失去了生命的毒蛇一般,已不能再伤人。
天地间那股森寒的剑意也已消失了,岳霖枫的剑也已不再有生命。
岳霖枫目中不禁涌起了惊异之色,仿佛不敢相信,除了一个人之外,竟还有人能抵挡得住自己出手一剑。
一个多月前,在他与慕容雪的一战中,慕容雪以她手中一枚小小的金针就逼停了自己全力击出的一剑,她甚至有机会令他毫无还手之力。
慕容雪的剑就像是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无论他的剑势如何变化,无论他的剑有多快,都还是逃不过她的那张罗网。
那也是他生平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令他记忆犹新。
眼前这人当然还远没有达到慕容雪那种孤高绝顶的剑境,他的剑术甚至还不能跟自己相提并论,但他竟能在电光石火之间作出最正确的判断化解了自己的一剑,他的应变之快,判断之准,实在是岳霖枫生平所未遇到过的。
现在,岳霖枫剑上的变化也已到了尽头,绝不可能再生出新的变化,这柄剑若是想再杀人,刺出的剑就必定要先收回,风青云舒了口气。
他忽然长舒一口气,道:“好险,可惜!”
岳霖枫冷冷道:“我若再快一分,你就不会觉得可惜了。”
风青云目中闪过一比说不出的笑意,道:“你还能再快?”
岳霖枫缓缓道:“我能!”
“能”字出口,寂灭的剑光忽然又闪动了起来,消失的剑气忽然又弥漫在心头,岳霖枫手中的剑又起了一种可怕的变化,他的剑开始不停地震动,震开了挡在它面前的那柄剑,又继续向前刺出。
绝不可能再变化的剑竟然又有了变化,绝不可能再刺出的剑竟然又刺了出去。
这正是他与慕容雪一战之后才领悟到的变化。
剑光一闪即没,快得仿佛不曾出现过。
风青云目中的恐惧还没有来得及在他漆黑的瞳孔上扩散开来,就感觉到了冰冷的剑锋已刺入了他的眉心,接着就是一股刺脑的剧痛渐渐漫延到了他的全身,充满了他身上的每一根毛发,然后他就感觉到了自己全身的力量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离了身体。
“呛啷”一声,是剑掉落在地上的声音,也是这柄剑对它的主人最后的诀别,充满了令人唏嘘的哀伤。
这声音听在风青云的耳中,就像是自己躺在病榻上的情人最后的细语,深深地刺痛着他的心。
风青云痴痴地望着掉落在地上的那柄剑,就仿佛是看着他渐渐远去的情人一般,目中透着深邃的痛苦与不舍,心中一时间涌起了百般滋味。
这柄剑,自从他的师父将它交到他手中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他的身边,他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让这柄剑离开他的手边,他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握住它。
这柄剑,曾带给他声名与荣耀,曾陪伴他度过孤独与痛苦,也曾令他充满痛苦与悔恨。
现在,回忆虽然尚在,但不曾离身的剑已然掉落尘土,他的人是不是也很快就要带着这些回忆一起倒落在这片尘土?
他的眼中忽然充满了绝望,因为他知道他生命中的一切都将伴随他的生命一起从这个世上永远地消失,无论是痛苦还是欢乐,无论是声名还是权势,无论是仇恨还是爱情,这一切都将与他无关。
他以前总是以为他的生命中只有痛苦,没有欢乐,他活着就是为了要承受这无尽的折磨,但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唯有死才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因为死亡意味着一切的结束。
一个人如果连死亡也不怕,那他还有什么是不能克服的呢?
一个人如果连生命也可以放弃,那他还有什么是不能放下的呢?
他当然也还有很多疑问,她为何要让自己修炼那套刀法,用它去杀人?她为何会与那少年在一起?少年又为何一定要杀自己?
这些疑问,若是在平时,他一定无法释怀,一定想得到答案,但现在他已完全不在乎了,他甚至一点也不恨那少年。
萦绕在他脑中的记忆已渐渐淡去,望着剑的双眼已渐渐模糊,他的心已渐渐冷却,终于他的身体也渐渐倒了下去,倒落在湿漉漉的大理石地上。
仇人已经倒下,仇恨已经洗清。
但岳霖枫的心中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奇怪的感觉,望着倒落在地上的风青云,他目中却忽然充满了悲凉。
漆黑的夜空上看不见一点星光,偌大的院子内看不见一个人影,天地间只剩下切切寒风,如泣如诉,显得说不出的萧索。
岳霖枫忽然转身,大步往夜色中走去,渐渐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