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不愧为千年帝都。
这座不知经历过多少代帝王更替的古城,仿佛每一寸土地,每一片砖瓦,每一棵树木,每一枝花草,都已融入了那尊贵神圣的帝王之气。
无论是谁,只要一走进这座古城,就难免会被他宏大庄严的帝王气象所吸引,所折服。
现在已过了元宵,整座洛阳城内却还是充满了新年的气息,家家户户门前的春联福字还没有来得及揭去,大户人家门前张灯结彩的喜庆场面也还保留得很完整。
虽然是在冰雪下,却也丝毫不影响这座古城的繁华与热闹,宽阔的街道上,积雪已被清扫得干干净净,大街上车马水龙,川流不息,两旁人群络绎不绝,摩肩接踵,到处都是喧闹的人群。
街道的两旁是各式各样的店铺和商家,包子铺、面馆、杂货店、当铺、银楼、酒楼、茶楼……每一个店铺前都挤满了人群,每一家楼阁上都坐满了宾客。
这里正是洛阳城内最繁华的地方。
在这片繁华的街上,如果还要再找出一处最热闹的地方,恐怕要算是那家“客来茶楼”。
这家茶楼的名字虽然叫得并不高明,但是这里的茶却很有名,品种丰富,品味高雅。
煮茶的师傅更是京城里最有名的茶师,能喝到他的茶对于宾客而言,犹如宝剑之于英雄,金银之于商贾,名画之于名流。
所以,这里是很多达官贵人、公子名流、豪客商贾常常光顾的地方。
喝茶也与喝酒一样,人多才更添兴致,因为大多数人都绝不只是为了品茶才来这种地方的,所以很少有人独自跑来茶楼。
但现在偏偏就有这么一个人,他不但是一个人来的,而且还包了一整间靠窗的雅间,然后就一个人坐在窗前一边慢慢地喝着茶,一边望着外面的大街,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这人脸色苍白,眉目清秀,看上去四十来岁的年纪,此时虽然正值料峭寒春之际,他手中一把折扇却不时轻摇,一副浊世公子的装扮,只不过那一脸的大胡子,看上去却显得说不出的奇怪。
他的眼里虽然布着些血丝,但他的目光却很有神采,从他注视的目光中,可以看得出他正望着斜对面一座瑰丽奢华的楼宇——迎春苑。
迎春苑是一家青楼,虽然开业的时间并不长,但从它开张的那天开始,就已是这洛阳城里最大、也最贵的一家青楼。
那里有最贵的美酒,最贵的妓女,当然也有最舍得花钱的客人,是个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这时,几名身上衣服单薄打扮得很妖艳的妓女,正站在寒风中摆着各式各样的姿势,使出浑身解数,招揽大街上的行人。
望着那些衣衫暴露神态妖媚的青楼女子,茶楼上那人目中闪现一丝奇异的光芒,但他很快就移开了目光,又转向旁边的一家客栈。
他坐在那窗前,朝着外面的街上望了一个下午,注意得最多的地方就是这家客栈——悦来客栈。
悦来客栈是这洛阳城内最大、也最豪华的一家客栈,那里有最好的厨师烹制的最美味的菜肴,也有最舒适的房间和最体贴的服务。
悦来客栈的老板,据说是这洛阳城内最神秘的人,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是做什么的,也没有人知道他住在哪里,甚至也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他这人就仿佛是透明的一般,但是每个人又都知道他的存在。
洛阳城内每个人都知道他很富有,也很有权势,据说这条街上几乎有一半的店铺银楼,都是属于他的,当然也包括迎春苑。
自从迎春苑开业以来,悦来客栈的生意就更好了。
来自各处的各式各样的人群汇集在这里,纵情声色,令这片地方直到深夜依然灯火如昼,喧闹不息,将这座古城的热闹与繁华留到了最后一刻。
这时已是傍晚时分,客栈里进进出出的人影越来越多,如过江之鲫,令人目不暇接。
茶楼上那人的目光紧盯着客栈里进出的人群,看他的神情,仿佛是在等什么人一样,却好像始终没有等到,神色间渐渐已有些焦急了。
这时,长街一头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金铃声,两匹健马迎着斜阳余辉徐徐而来,行到悦来客栈门前停了下来,马上两条白色人影,翻身下马,一男一女,正是岳霖枫和欧阳弱舞。
茶楼上那人立刻紧紧盯了上去,目光中流露出了喜色。
从小林镇到洛阳,骑马最慢也不过半日的路程,但岳霖枫坚持要欧阳弱舞多睡几个时辰,直到吃完午饭他们才出发,所以赶到这里的时候,天已快黑了。
客栈里面立刻就有小厮奔了出来,帮着牵走他们的马匹,欧阳弱舞向前紧赶几步挽住岳霖枫的手臂,便一起朝着悦来客栈里面走去。
他们一进到悦来客栈,就要了两间上房,还要了些简单的酒菜,用完之后,就上楼休息了。
茶楼上的那人看着他们结伴的身影消失在悦来客栈的门内,目中忽然涌起了一股复杂的神色,竟似夹杂着嫉妒和神伤。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握起面前桌上的茶杯,一仰头将那杯喝剩的茶水全都倒进了喉咙,就像是在喝着烈酒一般,呛得咳嗽了几声,起身离开了。
残月西斜,灯火渐渐熄去,夜色笼罩了下来。
仿佛永远也不知道疲倦的喧闹声终于停息,洛阳城内最后一片喧闹的土地也陷入了沉眠,夜也静了下来。
忽然间,一条白色身影自悦来客栈飞了出来,如被风吹起的柳絮一般飘上了楼顶,随即向着东方掠了过去,几个起落,便将悦来客栈远远甩在了身后凄迷的夜色里。
那人在屋顶上一路飞行,转了几转,来到一处僻静荒凉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目中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在昏沉的月光下看来就像是恶魔的眼睛,仿佛带着一种慑人心魄的魔力。
那人目光如电一般扫了扫四周,忽然纵身往旁边一处宅院里掠了进去。
宅院里面满目狼藉,到处是积雪掩盖下的断瓦残垣,断落的树枝凌乱地散布在院子里,在残月映照下,显得说不出的萧条与凄凉,这里显然荒废已久。
只有最中间的一座屋子保留得还算完整,残破的窗纸在寒风中“哗哗”作响,那人盯着这屋子看了很久,忽然走了过去,地上满是被积雪覆盖的厚厚的落叶,他的脚步走在上面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这人走路时脚步仿佛没有接触过地面,竟似凌空虚步一般。
他走到门前停了下来,伸手轻轻一推,门“吱呀”一声开了,屋子里面却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那人就动也不动地站在了门前,既不进去,也不离开,冷冷地注视屋内。
忽然,黑暗的屋子里面溅出了几点火星,映出一条人影,紧接着火光亮了起来,驱散了满屋的黑暗,也照出了站在门口的那人,竟是先前那个自称“岳霖枫”的白衣公子。
那条人影也已转了过来,只见他面容苍白,剑眉星目,一副中年书生模样,竟是青龙帮的左护法风青云,却不知为何眼中布满了血丝。
白衣公子缓缓走了进来,道:“你见到我来了?”
风青云躬身道:“是。”
白衣公子盯着他,道:“那你为何不来见我?”
风青云踌蹰了片刻,道:“在下担心会惊动到他。”
白衣公子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件事办好了么?”
风青云道:“在下已按照你的吩咐都办好了。”
白衣公子道:“多少人?”
风青云道:“二十六人,损失七人,剩下十九人。”
白衣公子道:“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风青云道:“就在洛阳分坛的密室下面。”
白衣公子微微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有赤龙剑和天蚕软甲的消息么?”
风青云道:“在下已派人四处探查,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白衣公子又点了点头,道:“你明天一早就先赶回青龙帮总坛,尽快查出它们的下落。”
风青云道:“是。”
白衣公子看了看他苍白的脸色,忽然道:“你体内的毒近来有没有再发作过?”说着掏出了一个小匣子,递到了风青云面前。
风青云恭恭敬敬地接了过来,道:“多谢公子!”
白衣公子道:“若没什么事,我先离开了。”
风青云望着那白衣公子,目中透着复杂的神色,嗫嚅着道:“公子你……”
白衣公子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风青云道:“在下只是想提醒公子,在外一切小心。”
白衣公子傲然道:“普天之下能让我小心的人只怕还没有几个。”
风青云低头道:“是!是在下多虑了。”
白衣公子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了起来。
“不过你自己也要多小心。”
风青云心中又惊又喜,蓦然抬头,却已不见那白衣公子的身影,他目中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神色,也不知是欢喜,还是失望,呆呆地望着门外漆黑一片的夜色,似已看得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