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尸房内透着一股奇异难闻的气味,里面已摆满了尸体,在火光闪耀下显得说不出的诡异可怕。
欧阳弱舞跟在岳霖枫的身边,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捂住了口鼻,心中似已怕得要命,却还是忍不住偷偷地瞄一瞄那些尸体。
每一具尸体上都布满了伤口,身上沾满了鲜血,表情狰狞可怕,脸上还残留着一丝未消失的恐惧与不信,显然他们死前一定是遭遇了极大的痛苦与恐惧。
他们到死也不能相信,一生善良温恭的他们,从未与人结怨,却为何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最可恨的,这些尸体中间竟然还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已被摔得血肉模糊。
这些人简直毫无人性,简直连畜生也不如!
欧阳弱舞已不忍再看,悄悄扭过头去,眼中忍不住留下了泪水,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
萧未已的尸体就放在靠中间的一张石台上,身上的衣服已被除去,露出了惨白的身躯。
但奇怪的是,他的尸体上却并没有像其他尸体一样留下满身可怕的刀伤,就只有一处伤口,却也是致命的伤口。
他的咽喉处有一道薄而窄的伤口,上宽下窄,带着淡淡的血迹,若不是火光下,甚至几乎看不出他的伤口。
他脸上的表情也带着惊慌,带着恐惧与不信,但他脸上的肌肉却并没有出现那种可怕的变形,所以他应该死得很快,死的时候并没有受太多痛苦。
冷无锋道:“仵作已经验过,伤口并不深,很显然凶手的出手极快而且极准,兵器刚好刺穿了他的喉咙就立即抽了出来,所以血流得很少,加之夜间天气太冷,所以很快就凝结了。”
萧未已纵横江湖多年,鲜有败绩,二十年前便已享有“江南第一剑客”之誉,他的武功就算真的配不上他的声名,也绝不会太弱。
能令他这样的高手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凶手的武功究竟有多可怕,伤他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兵器?
冷无锋又接着道:“但这伤口看似剑伤,却又不像是剑伤,竟像是一柄剑从中间分开的一半,我实在想不出江湖上会有谁用如此奇怪的兵器。”
似剑非剑,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兵器?
岳霖枫望着那道伤口,目中已燃起了火焰,因为他知道,那是一道刀伤,一柄独一无二的刀造成的刀伤。
岳霖枫仿佛看见两人正面相遇,忽然刀光一闪,萧未已连剑还没有来及拔出,就已被一柄奇异的刀刺穿了喉咙。
他想必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快的一刀,也没有见过如此诡异可怕的刀法,所以他的脸上才会流露出不信,流露出恐惧。
刀行天下!
天下间除了这套刀法,还有什么样的刀法能令这位昔日“江南第一剑客”感到恐惧?
岳霖枫目中的火焰更盛,双手又紧紧握起。
欧阳弱舞忽然道:“冷总捕头,现场还有没有留下其它的线索?”
冷无锋摇了摇头,叹息着道:“凶手作案手法干净利落,现场早已被处理过,没有留下一丝有用的线索。”
欧阳弱舞道:“冷总捕头可知萧未已生平有没有什么厉害的仇家?”
冷无锋摇摇头道:“萧大侠自十八年前与云霄一战之后,便有退隐江湖之意,已有多年未曾过问江湖中事。”
欧阳弱舞讶然道:“冷总捕头也知道当年那一战?”
冷无锋点头道:“江湖上听说过那一战的人并不多,亲眼见证过那一战的人更是绝无仅有,当今世上已只剩下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在下。”
欧阳弱舞惊讶道:“冷总捕头亲眼见过那一战?”
冷无锋又点了点头,道:“当年受邀为那一战作见证的一共有六名前辈,家师也是其中之一,可是决战之期将届之时,他老人家却突然有要事,无法前往观战,这才派在下代他老人家前去观战。”
欧阳弱舞道:“冷总捕头可还记得那天是什么日子?”
冷无锋道:“当然记得,那一天是十月初十,在下……”
十月初十,这正是岳王村被屠杀的第二天。
岳王村与杭州相距千里,云霄当然绝不可能一夜之间从岳王村奔行到杭州,所以他既然出现在杭州,当然也就绝不可能是害死他亲人的凶手。
那么真的凶手又是谁?
无论是谁,这人必定还活在世上,藏在暗处。
岳霖枫目中的火焰喷薄欲出,握剑的手握得更紧。
冷无锋忽然感觉到一股森寒的寒意,这才发现岳霖枫一双眼睛竟已变得像一头野兽一般,充满了杀机。
他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颤,试探着道:“岳老弟是否觉得在下的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岳霖枫忽然转身走向一边。
冷无锋怔住,茫然望着欧阳弱舞。
欧阳弱舞摇了摇头,道:“他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冷总捕头莫要见怪。”
夜寒如水,冷月西垂。
昏黄的月光将长街上的两条人影淡淡地投在地上,透着哀伤。
岳霖枫与欧阳弱舞沿着这条望不见尽头的长街静静地往前走去,心中也像这凄迷的月光一般,寒冷而凄凉。
欧阳弱舞忽然道:“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也不好受。”
岳霖枫道:“我?”
欧阳弱舞道:“从听到萧未已被灭门的那一刻起,你就已在自责了,是不是?”
岳霖枫沉默。
沉默是不是意味着他已承认?
欧阳弱舞又接着道:“你觉得是你害了他们,如果不是因为你要来这里追查当年的真相,他们或许现在还可以好好地活着,是不是?”
岳霖枫还是沉默着,但他的表情中却透着深沉的痛苦之色。
欧阳弱舞盯着他,道:“可是你为什么不想想,就算你不来,凶手难道就一定会放过他们么?那凶手根本已毫无人性,才会做出那样惨绝人寰的事情来,所以该受到惩罚的人应该是那个凶手,不是你。”
岳霖枫依然沉默着。
欧阳弱舞忽然低下头,低声道:“况且,若真要受到惩罚,那也该是我们一起承受,你为何却总要一个人独自承受痛苦呢?”
岳霖枫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出凶手,要他付出代价。”
欧阳弱舞抬起头道:“好,我一定陪你找出凶手。”忽又嫣然道:“这才是我认识的小枫,坚定,倔强,执着,下定决心要做到的事情就绝不会轻易放弃,刚才那样子简直像极了受了委屈的小姑娘。”
岳霖枫心中一动,不知为何隐隐感到了一丝悲痛。
欧阳弱舞忽然正色道:“但我们也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再发生了。”
岳霖枫道:“你是说?”
欧阳弱舞道:“我们必须抢在凶手之前赶到封刀山庄。”
岳霖枫沉默了一会儿,道:“好!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欧阳弱舞道:“不!我们现在就要出发。”
岳霖枫惊道:“现在?可是你已一宿未睡,我……”
欧阳弱舞柔声道:“你放心,我绝不会有事的。”
岳霖枫道:“可是……”
欧阳弱舞盯着他,目光中透着坚定,缓缓道:“你若以为我只是一个连一点苦也吃不了的柔弱女子!那就错了!我只希望你能明白,你能走的路,我也能陪你一起走下去!你能做的事,我也能陪你一起做到!”
岳霖枫也在盯着她,目中已闪动着感激的泪光,忽然长长地舒了口气,道:“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