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还在用他那双饿狼般的眼睛盯着慕容雪。
“慕容雪？”他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冷漠得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生命的温度。
“我就是。”慕容雪道。
“我来是为了找你。”少年道。
“这里每一个人都是为了要找我。”慕容雪淡淡道。
“我找你只为了杀你。”少年的语气冷漠得就像是在描述一个平淡乏味的故事，目中的杀意却更浓了。
“这里所有人都是为了要将我除之而后快，却又都不肯先出手，所以你……”慕容雪道。
“我跟他们不同。”少年突然打断道。
“哦？你不同？”慕容雪道。
“他们不出手，我出手。”少年道。
“好，你的确与他们不同。”慕容雪道。
“我知道你也用剑，也知道你很有名，剑法也必定天下无双。”少年的目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很有名的剑客，剑法却不一定高明，天下无双的剑法，也未必不败。”慕容雪淡淡地道。
“但我知道你的剑就从未败过。”少年道。
“从未败过的剑也未必就是不败的剑。”慕容雪道。
少年默然，似在咀嚼着这句话的意思。
慕容雪目光注视着少年，又接着道：“声名与荣耀，永远只属于过去，并不能证明现在和未来，影响一个人胜败的关键也从来不是过往的声名。自信，是一个剑客必胜的条件；但自大，却是一个剑客必败的祸根。我至今未尝一败，只因为我从未轻视过任何一个对手，每一次出手都必定全力以赴。我的意思，你是不是已明白？”
“我会记住你这句话，每一次出手都必定全力以赴。”少年道。
“很好！”慕容雪盯着他，忽然又道：“你杀人，难道就只是为了出名？你难道很想出名？”
少年目中闪过了一道奇异的光，似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冷冷道：“不为出名，我也非杀人不可，但出名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慕容雪笑了，只是她的笑容中却带着说不出的厌倦之意，喃喃道：“却也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好，而杀人的人心里也绝不会好受的。”
少年沉默不语。
慕容雪忽然又道：“你手中已有剑。”
少年道：“我的剑一直都在。”
慕容雪道：“既然手中有剑，你为何还不拔出你的剑？”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好！”
“好”字出口，剑已解下，他的手也已按上了剑柄。
他的手虽已冻得像鱼肚般发白，却还是很灵活得就像水中游动的鱼一样。
他拔剑的动作很慢，剑锋缓缓露了出来，他看着剑的目光竟带着种说不出的温暖与尊敬之意，就像是在看着自己最亲密的故友。
剑终于已完全出鞘，这不过是一柄很平常的剑，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却偏偏有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剑一出鞘，慕容雪立刻就感觉到剑上散发出来的一股寒冷得直透入骨髓的剑气，这剑气与少年身上所激发出来的剑气如出一辙，只是更浓，也更冷，人群中已有人开始悄悄地往后退了。
少年手中的剑迎风一抖，剑作龙吟，但听在慕容雪的耳中，却是不绝于耳的悲鸣之音，就像是一首哀伤的曲子。
这柄剑果然已与那少年融为了一体，不但已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甚至还有了他的生命和情感，有了与他心意相通的灵性。
但它又为何会发出如此悲伤的声音？是因为它本就是一柄悲伤的剑？还是因为它的主人？那少年难道也是个伤心的人么？
慕容雪或许永远也无法知道这答案，但她却知道，那少年已与他的剑完全融为一体，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
剑即是人，人即是剑，人因剑而绝情忘物，剑因人而变化莫测。
想不到这少年小小年纪，竟已达到如此剑境，悟性之强，天分之高，令人不由地为之惊叹。
慕容雪的眼中也不禁露出几分赞许之色，在她平生所遇见过的人之中，她几乎想不出还有谁能有这样的天分。
所以，他的剑本该成为一柄天下无双的剑，他的人也本该成为一名天下无双的剑客。
可是不知为何，慕容雪却觉得这少年的剑似乎被什么东西羁绊住了，难以突破限制，她忽然又想起了那柄剑上的悲鸣声，这悲鸣声看来正是为了它的主人而鸣。
慕容雪心中轻轻叹息，忍不住为他感到惋惜，但惋惜之中却还带着一丝希望。
他还年轻，也许终究会有那么一天，他能突破这层羁绊，重新找回自己应该走的路。
可是她内心却忽然又想笑，因为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会对这个陌生的少年平添几分关心，更何况还是一个想要自己性命的仇敌。
是因为那双令她想起了云霄的眼睛？还是因为那份孤独而深沉的悲伤？
少年手中的剑已慢慢扬起，颤动的剑尖牵动着一双双凝视的目光，剑光闪动间，透着凛然的剑意，直逼在场众人眉睫。
每一个人都能感觉到那森寒的剑气愈来愈浓，每一个人的心里都知道，等到那柄剑的剑尖不再颤动时，就是那少年出手的时候。
剑虽还未出手，但自剑上迸发而出的森寒剑气，已足可令在场众人相信，等到他那一剑出手的时候，必定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剑。
那一剑的气势将是何等惊心动魄？
那一剑的光芒又是何等闪耀动人？
慕容雪虽也是天下无双的剑客，但此刻她的手中已无剑，是不是还有把握能够接得住那一剑呢？
每一个人都拼命睁大了眼睛，仿佛生怕错过了下一个精彩的瞬间。
冰冷的雪片悄悄落在了他们的眉睫上，融化成雪水流进了眼睛里，他们也似浑然未觉。
但等待总是难熬的，时间也变得从未有过的漫长。
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年手中那柄剑上的震动终于完全平息了，一切仿佛突然都静止了。
绝对的静止。
静止过后，就将是石破天惊的一击。
期盼的一战终于要到来了，在场众人已紧张得连呼吸也停顿了。
但天地间的寒意却更盛，更冷，也更逼人。
人群中，一个身着重裘、腰悬宝剑的少年，这时已然面色发白，嘴唇发干，不住地伸手去擦拭额上沁出的冷汗。
只有冷月眉是例外。
她的目中透着早已压抑不住的兴奋之色，只要一想到能亲眼看到慕容雪的咽喉被那少年手中的剑毒蛇一般刺进去的画面，她就兴奋得几乎要发疯。
这相似的画面，已不知在她梦中出现过多少次，可是每当从梦中醒来，她就会发觉这只不过是一场梦，然后她就倒在自己的床上痛哭流涕。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梦想竟有成真的一天。
这一天，她已等得太久，也等得太苦。
现在，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的到来，又如何还能不兴奋？不疯狂？
她只恨那少年的剑为何还不快点刺出去。
决战一触即发！
慕容雪苍白的脸上似也泛起了光芒，双目凝视着少年手中的那柄剑，剑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绝不逃过她的眼睛。
蓦然，那柄剑终于有了变化，少年手中的剑已冷然刺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