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走了!”
楚愁转头最后望了一眼晨光中的桂花镇,挥了挥手,转身带着赵芷水消失在镇口。
“师父,我们要去哪里啊?”
“去师父曾经去过的地方,走一走师父曾经走过的路,顺便看一看如今的世道。”
“那师父,一路走来,你为何看起来,不是那么开心?”
“ 因为……一些曾经的人和事物已经不再,有些很好很好的朋友,如今也找不到了。其实也怪师父,当年因为喜欢的女子不在了,便一口气闭关多年,出关后,却是青山依旧在,故人无踪影了。”
“师父师父……”
一路上,师徒二人不断的交谈。每次都是赵芷水发问,楚愁回答,许多答案,赵芷水也就是当个故事听听,或者是当个笑话,笑两声。
这一路,多是走山泽野郊,数日过去,终于得见人烟。
远处有一处白墙黛瓦的村落,村外有道道清澈见底的小溪,小溪旁水稻一片片、一块块,在微风中轻轻摇摆,更远处,有牧童骑牛,嘴中吹着不知什么材质的笛子。
笛声悠扬婉转,让人沉醉在这杏花烟雨江南。
村口处,有几个稚子在玩耍嬉闹,见到有远方客人来,笑问客从何处来。
赵芷水热情的和那几个稚子交谈,老气纵横的,因为终于找到了比她还要小的人了。她巴不得一口气把她的所有见识都讲完。
村子中,人们热情好客。
且村子内阡陌交通,有黄发垂髫,怡然自乐,哪怕是楚愁,亦是感叹;好一处世外桃源般的仙境之地!
“我们村子中,有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两位远方来的朋友,你们要是有什么问题,就去找那位老先生。”村中人说道。
这个村子名叫清溪村,那位老先生,住在村子的尽头处。
沿着村中小径,楚愁带着赵芷水来到了那位老先生的家门口。
“双双瓦雀行书案,点点杨花入砚池。闲坐小窗读周易,不知春去几多时。”
在篱笆墙外,就能听闻院中屋内朗朗有力的读书声。
楚愁一番品味,有点讶异,这是遇到隐居的高人啦?
“师父,这位老先生是不是很有学问?”赵芷水仰脸问道。
“目前为师亦是不知。”楚愁摇了摇头如实答道。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哈哈哈!”屋内老人明显是听到了师徒两人的交谈,出屋门后邀请两人进屋一叙。
楚愁一进屋,就嗅到了满屋子的书卷气。知道了这位老者肯定是爱读书之人。屋内有古木书架,上面摆放着大大小小的书卷典籍,还有一个檀木书桌,上面有笔墨砚台。
当他瞥了眼那根毛笔后,有些了然。
“老先生,没想到在这江南小村里,能遇到您这样的读书人,真是一场妙事。”
“这就是缘分。这位公子,一看便是快意恩仇的江湖中人。还有这个小姑娘,真是眉清目秀,长大后肯定是一位君子好逑的窈窕淑女!不知两位怎么称呼?”那位老者和蔼可亲地笑眯眯道。
“我名楚愁,这是我弟子,是此次游历江湖所收。老先生,我刚刚看到院内有几颗圣音竹,想必是您所植,老先生更是性情中人,当得起‘先生’二字。”楚愁淡淡笑着,亦是在客套。
“哈哈哈,楚公子说笑了。”老者摆了摆手,然后神情竟然有些落寞,“若当年就有如此性情,她便不会……”
楚愁慢慢收起笑容,他在这个读书人的眼中看到了一种感情,是有悔有愧的情。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楚愁突然对着老人说道。
老人闻言愣住,然后放下手中书卷,从屋子的角落里面拎出两大壶酒水。
“楚公子可方便饮酒?”老人看了眼赵芷水,楚愁点了点头,赵芷水欢快的跑出屋门找那几个稚童玩耍去了。
然后老人做了几道下酒小菜,端了上来。
“老先生曾经身居某国高位?”楚愁开门见山。
“嗯,想必楚公子也看到了我木桌上的那根御赐毛笔。我曾经官至听风国的吏部侍郎,正二品的官帽子。”
“至于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偏远村子……因为当年,我还是个十几岁的读书郎的时候,有一个青梅竹马,为我红袖添香。日日伴我读书,直到我进京赶考,便再也未见过她一面。”
“年轻时候,读书读坏了脑子,天天总是想着那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想着那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想着那国师国士一人就可扶大厦之将倾,一人纵横捭阖,为国为民。”
“虽然没有做到年轻时候的所有幻想,但是有很多幻想还是做到了!娶妻纳妾,儿女成群,满朝文武见我都需面带恭敬,便是好皇帝见我,也是客客气气。当时便觉得人生当如是,男儿当如此!人生便无悔了!直到知天命的年纪时,偶然间,读到了那首诗‘钓得红鳞个个鲜,妻儿倒翁醉灯前。人生有趣心长乐,不羡王侯食万钱。’后,我突然想到了当年的那个如水般温柔的女子,想到了当年我进京赶考的时候,她为我缝补的鞋子,想到了在家乡小渡口送我的时候,她眼中的依依不舍……当时,我便直接辞官回乡,放弃了马上就可以成为超一品首辅的机会,放弃了一切,只是,依旧没有见到她的最后一面……”
“我之所以种那竹子,就是因为……她的名字中,有一个‘竹’字啊……”
说到这里,老人没有哽咽没有哭泣,只是苍凉一笑,猛然灌了一口酒,颤颤巍巍道“当时明月在,未照离人归……”
“楚公子,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可能对老朽的这些鸡毛蒜皮的往事不在意。但是我更知道,你也是也故事的人,而且故事只会比我的更多。”
“我想告诉楚公子的是!我有一壶往事酒,足以高歌慰风尘!尽倾人间江海里,赠饮同辈可怜人!”
楚愁将手中浊酒,一饮而尽。起身站立,对着面前的老人,对着这个年纪比他还要小许多的读书人,认真作了的一稽。
“先生,眼中万少年,用意尽崎岖!”
这一生先生,是楚愁发自内心所喊,因为眼前人,值得他这一声先生!
“楚……楚先生,说的……说的好啊……”老人明显是醉了,趴在了木桌上,细声低说着一些陈年往事。
楚愁将老人扶到床上盖上破洞的棉被后,走出屋外,此时已然黄昏时分。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金黄色的夕阳,被镀了金的鱼鳞状云团,还有归来的牧童,在屋门口扶门而立等待着丈夫归家的婀娜女子,鸡鸣犬吠声,屋顶斜飘出的袅袅炊烟。
这些都让楚愁心中微微作痛,又想起那个她。
要是她在这儿,多好啊!她看到这些美景,又是会有多么高兴呀!可能……肯定会天天笑着的吧!
楚愁想着她笑的时候的模样,不禁嘴角勾勒出一个弧度。
他搬了一个木椅,就坐在院子中,望着西天边际快要落山的夕阳,想着一些回忆里的那些事、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