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寻梅谁都不是,梅寻梅就是梅寻梅,也许很少有人知道梅寻梅,也许很少有人不知道梅寻梅。
但江湖上知道梅寻梅的人,远比不知道梅寻梅的人要多得多。
一个人若能做到让人知道的比不知道的还要多,那么这个人无论做什么,都会很成功。
但梅寻梅这一生却是个失败的一生,生命中没有爱情,没有亲情,没有友情。
因为她一生只有失败。
她这一生还没有走完,也只不过才走了二十七年。只是她这二十七年经历的却比寻常人整个一生都要多。
只可惜的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
江湖上的人只知道梅寻梅住在梅花山上,山上只有梅花。
而万梅当中有一座梅花庵,里面一共住着十八位失败的女人,其中年纪最轻、容貌最美、武功最高、心肠最狠的便是梅寻梅。
梅寻梅在梅花庵住了七年,一年只下七次山,一次只待七天,一天只喝七壶酒,只不过喝一壶酒便要杀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说谎的男人。
她此生最恨的便是说谎的男人。
谁也不知道一共有多少男人死在了她长袖下,但谁都知道她所杀之人无一不是名门正派的公子少爷。
谁也都知道她杀了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能杀死她。
她冷冷地看着虚情道人冷冷道:“梅寻梅喝酒只为杀人。”
虚情道人淡淡地看着她淡淡道:“所以你每次喝酒的时候都不会喝醉,因为你还要杀人。”
“你若能跟我喝一次酒,我一定醉。”梅寻梅的话中带着挑逗之意,而眼中发出的带着挑逗之意的光芒就像燃烧的火一样。
无论哪个男人听见这样的话,看见这样的眼,只怕都会经不起挑逗。
更何况还是梅寻梅这样的女人。
梅寻梅扮了一身男装,却比世间大多男子还要英俊。若穿回女装,定然会比世间大多女子都要美丽。
并且她本就是一个足以让任何人都会觉得她美丽的女子。
只可惜她在挑逗的男人偏偏是虚情道人。
“只可惜我从不喝酒。”
虚情道人话中说的很可惜,他的人却没有一点可惜的样子。
而梅寻梅全身上下更没有表现出任何可惜之意,就像是一朵凌寒独自开的梅花,孤独而不寂寞,“的确很可惜,可惜我喝酒也从来都是一个人喝的。”
其实她就是因为知道他会如此回答,她才会如此问的。
这时,气氛已很僵硬,如正在凝结的冰霜一般。
但更僵硬的却是接下来的那句话……这句话比冰霜还要冷,简直已不像是一句人话,不像是从人口中说出的话,也许只有在野兽低吼时才能听到如此毫无任何感情的声音。
“现在也不是喝酒的时候,我们不是来喝酒的。”
这句不带丝毫人间烟火的话当然只能是从人口中说出来的,只不过是说这句话的人却不是铁锋,也不是楼近月,更不是虚情道人和梅寻梅。
而是那个第一个从屋内走出来的人。
这个人是个男子,却比女子还要好看,世上怎会有这般人?
世上的确本不该有这般人,这般美男子只该出现在诗人的诗中。
就像那诗中说的:“时而玉树临风人,偏偏英俊潇洒客。”
可诗中之人也只及他十之八九……剩下的只在画家的画上见到过。
画中人面如冠玉,剑眉星目,明眸皓齿,挺鼻薄唇,长发飘飘,白衣胜雪,。
这人竟美如诗画。
这个人也的确给人一种从诗画中走出来的感觉,因为诗画中的人本就是没有感情和烟火的。
但更给人一种压迫和威胁。
因为他一说话,便再没有人说话。
而没有说话的那六个人哪一个不是名震一方的大人物,任何一个放在任何地方,都有足以叫人闭嘴的本事。可在他面前,他们仿佛变成了属下,听到的仿佛是命令。
所以长长的走廊已如同一座坟墓。
因为坟墓是寂静的,也是可怕的。
因为走廊里站着可怕的八个人。
竟然有八个可怕的人。
那个如诗画般美的男子加上没有说话的龙吟雪、凌巅、铁锋、楼近月、虚情道人和梅寻梅一共才七个人……还少了一个人。
还少了一个少年,一个被他们七人团团围住的少年,一个已很久没有说过话的少年,一个在沉默的少年。
所以该轮到少年开口了,“那么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龙吟雪没有说话,凌巅也没有说话,铁锋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楼近月在喝酒葫芦中的酒,虚情道人漠不关心,梅寻梅似是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有他开了口,仿佛在此刻只有他能开口,他也刚好站在少年面前,“也许你该先问我是谁。”
他不喜欢顺着别人的话说,他喜欢别人顺着他说话。
他一向喜欢掌握主动。
而他也果然将主动权掌握到了自己手中。
“那么你是谁?”少年咬了咬牙。
“你不知道我是谁?”
这一次他又掌握了主动。
但这一次,少年却反问道:“我为何要知道你是谁?”
他怒了,怒上眉头,怒到眼中,怒道:“因为我是天君子。”
“天君子是天衣老人的徒孙。”
“江湖上没有几个人是不知道天衣老人的。”
“江湖上也没有几个人是不知道天君子的。”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天君子是江湖第一美男子。”
“有几个人能做到江湖第一。”
“江湖第一中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如天君子这般令人信服。”
龙吟雪他们六人也怒了,话中有怒火,怒火燃烧着目光。
天君子的目光却很冷,冷如出鞘之剑。他目光似剑,他只想要用目光说话。
而剑若出鞘,要做的第一件事岂非就是杀人。
一柄要杀人的剑定会带着杀气。
他已动了杀心。
只可惜少年没有看他的眼,自然感受不到那带着似剑般凌厉杀意的目光,不过少年的声音也是如剑一般冷,“那你们可知我最讨厌的正是什么第一。”
天君子冷笑道:“第一岂非是人人梦寐以求的,你不该讨厌的。”
“正因为人人梦寐以求我才讨厌。”少年沉着脸,仿佛蒙上了一层阴霾,“所有的任何的东西无论是什么,若能做到人人都想要,那么这个东西一定就是邪恶的。”
天君子笑了,“那么你讨厌金钱?”
少年只是没有说话。
“你讨厌成名?”
“你讨厌正义?”
“你讨厌神刀?”
“你讨厌美酒?”
“你讨厌忠信?”
“你讨厌美人?”
龙吟雪六人无论是话中还是眼里都很不屑。
但少年只是在沉默。
只是沉默,不默认也不反抗。
因为他无话可说,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不知道。
天君子忽然脸色一变,“那么你是讨厌我喽?”
话已说完,他却已后悔了,这样一来,岂非是在顺着对方的话说。
可话已说出,便如射出的箭,都是无法收回的。
少年也无法否认,只能说道:“不错。”
话音刚落,谁知少年又接着道:“你是天衣老人的徒孙,那你就不该出现在这里,你该在天山之巅为天衣老人守灵。”
“住口。”龙吟雪厉色疾言道:“天衣老人下落不明,至今生死未知,天君子来此就是为了要帮天衣老人寻求公道。”
少年冷笑,冷笑道:“天衣老人明明已死,尸体也明明就在天山,凶手……”
话说到这里,接下来的话已无法听见了,被虚情道人的声音压了下去,“你说的太多了,也该住口了。”
虚情道人的声音不算很大,本不该能压下少年的声音,但却还是将少年的声音完全压了下去,让人再也听不到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