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少年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不是那种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说,就是一个字接一个字的说,中间虽有些许停顿,但绝不显得僵硬,似是在说每个字之前都要下很大的决心。
所以说得也很清楚,保证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虽然屋子里就只有他和卓飞云两个活人。
更是很自信,声音中带着无法形容的自信,就好像是在说一件人人都知道的事。
脸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但就是这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自信的脸,让人看到后就再不会让人想起任何自信的表情,就跟在看到一张绝世容颜后,便再不会想起任何女子的美丽一样。
卓飞云当然在目不转瞬的看,只觉在此生见过的所有人中,从未有任何一个人的脸会有如此充满力量的自信,更未在任何一个人的脸上感受到过这种自信。
这种自信里所夹带的力量,是足以震慑心灵的力量。
这是一种会震慑灵魂的自信,比剑客手中的剑,画家手中的笔,厨子手中的刀都要自信。
卓飞云也的确有种灵魂被震慑的感觉,站在原地全身轻飘飘到寒毛直竖,连呼吸都已变得很轻,已快要窒息,脑中什么事都想不起来,嘴上什么话都说不出。
只不过最让卓飞云感到震慑的却还是少年的眼睛,眼中的自信竟比脸上的自信还要自信,就好像是一个帝王正在凝视自己。
这是何等的自信,卓飞云已不能从天下所有的文字中找出一个词语来形容少年眼中的这份自信。
这本就是一种无法形容的自信。
但卓飞云能感受到,少年的眼睛并不算很漂亮,瞳孔里总像是朦胧着一层冰山上的云雾,可有了这种自信后,所有的云雾都被冲散了,就像是阳关穿破云层那样,现出一双美丽清澈的大眼,眼下的少年也仿佛从一个站在冷风中的冷漠少年忽然变成了一个沐浴在阳光下的阳光男孩。
卓飞云甚至觉得少年在此刻若是笑一笑,笑容一定会比海上的阳光还要灿烂。
卓飞云甚至觉得世间所有美人的眼加起来都比不过少年现在那双充满自信的眼中的美丽。
少年眼中的自信仿佛已不是一种自信,而是一种力量,一种能震撼人心的力量。
其实自信本就是一种力量,一种神奇的力量。
这种力量几乎可以改变一切,化腐朽为神奇。
这更是一种连神话传说中的那些神仙法术都不曾具备的神奇力量。
因为现在这种力量只住在少年的眼睛里。
因为自信在少年的眼中。
独一无二的眼睛,独一无二的自信。
造物主本就不会让这样的自信出现在第二个人的眼睛里,这样的自信本就必须只该一人独有。
你可曾见过将平凡蜕变为美丽的自信?
你若相信,便一定能见到。
这样充满力量的自信,从少年目中射出,箭一般飞向卓飞云。
卓飞云本来一直在看少年的脸,可少年那种带着自信的目光就像美妙的音乐会自行钻入人的耳朵里那样钻入了卓飞云的瞳孔里,然后卓飞云就只能盯着少年的眼睛看了,仿佛少年的眼睛里放着一块磁铁,让他无法摆脱这种吸引。
他在盯着少年的眼看,少年也在盯着他的眼看。
可他却只是在盯着少年的眼看,而少年却不只是在盯着他的眼看,少年的嘴还在说,“你难道没有听见我说的话?”
卓飞云一怔,“你说什么?”
他怔了怔,随即脸上立刻浮现出雾水般的疑惑,似是当真没有听见少年刚才说了什么。
可他刚才岂非比任何人听得都清楚。
少年盯着卓飞云的眼一字一字道:“我说我知道。”
卓飞云也盯着少年的眼一字一顿道:“我知道你知道,可我不知道你知道什么。”
他说着,心跳不由得加快了许多,就像一个站在藏宝洞门前的人一样,又激动又兴奋,迫切想要知道少年究竟知道什么。
少年转头望向窗外的明月,明月很远,“江湖上没有人知道神医老人的下落,是因为神医老人已不在人世了。”
卓飞云没有说话,他已说不出话。
可他只是嘴上说不出话。
他的眼在说话。
双眼圆睁,睁地老大,大到可以装满无数的疑惑、不解、惊讶、震撼,而这些疑惑、不解、惊讶、震撼汇聚到一起,便成了说不出的可怕。
卓飞云的双眼已如一个狰狞的魔鬼一样可怕。
可他没有想到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少年接下来说的话。
只听少年沉声道:“凶手却不是卓超群。”
凶手不是卓超群,还会是谁,还能是谁?
少年没有说,卓飞云当然更不会知道。
他不知道世间除了卓超群有理由杀神医老人之外,还有谁会杀神医老人。虽然江湖上的确是有很多人觊觎无缝天衣,但这些人也只是敢觊觎无缝天衣,根本不敢杀害神医老人,就跟有色心没色胆的色鬼一样。而卓超群非但有色心有色胆,更有着色鬼一般的厉害武功,可凶手却偏偏不是卓超群。
卓飞云实在想不出凶手除了卓超群还能是谁,不知道便只能继续想。
想着想着,他眼中的震惊便转移到了脸上,脸上的表情也只剩下了震惊,震惊使他本来如冠玉一般精美的脸慢慢变得如摔碎的美玉般丑陋。
他是个聪慧的人,所以越想越觉得可怕,神医老人被杀、无缝天衣被盗、天衣大会的背后,或许隐藏着一个连卓超群都无法控制的惊天阴谋。
这是个什么样的阴谋,他也说不出来,只是本能的感觉到,就像一个极其善于捕杀猎物的野兽总能很容易嗅到猎人的气息一样。
杀害神医老人的凶手虽然不是卓超群,但无论凶手是谁,都必定是卓超群的同谋。
一个人做一件事的目的与一群人做一件事的目的终究是完全不同的,在江湖上合谋做事,往往都存在着阴谋。
卓超群的阴谋是什么,同谋又有谁,卓飞云现在虽然还没有想到,不过他至少还是想到了这个奇怪又神秘的黑衣少年一定会知道。
他一直都有这种感觉,这个少年一定知道很多人都不知道的很多事。
这种感觉现在也更加强烈了,他甚至都开始猜想这个少年很有可能就是神医老人的人,来杀卓超群只是为了要替神医老人复仇并夺回无缝天衣。
这种事在江湖上很常见,每天都有可能发生,并不奇怪。
但卓飞云还是没有开口询问。
他不是不想知道少年的身份和杀害神医老人的凶手,他只是知道一个道理,一个人若想要问清楚一件事,永远最有效的方法不是问,而是等,等那个人自己说出来。
这个方法也果然很有效,少年果然自己说了出来,并且说的很平静,很自然。
“凶手是虚情道人,虚情道人就是那个在无名小镇上将无缝天衣卖给卓超群的江湖术士。”
“虚情道人?是虚情道人?”
卓飞云仿佛被雷劈了一样,“怎会是他,不该是他的。”
“不对,就该是他。”
“不对,是只能是他。”
也许被雷劈以后的人都会神志不清,是以才会导致卓飞云语无伦次。
卓飞云已把手插进头上流云般散乱的长发中,在屋子里不停地走来走去。
不过他毕竟没有真的被雷劈,所以当他又走回少年身边时,忽然冷冷的笑了,就像哭一样,并把手撑在窗台上,看着远在天边的明月,“果然只能是他。”
“为什么只能是他?”少年很是不解。
“因为他是虚情道人。”
“只因为他是虚情道人 ?”
“不错,”卓飞云霍然转身,盯着少年,“只因为他是虚情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