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代中国不单没有亲吻礼甚至普通人也难以接受这种礼节,然而他却那样自然。
我知道他虽从未说出口,但其实从心底里他也是很想要当父亲的吧,这也是他由来已久的遗憾。我的眼眸渐渐黯淡,若是能为他生一个孩子该多好,他定会是天底下最温柔呵护的父亲。
“My garland”小女孩止住了泪,指着地上的花环。
我捡起了那花环,皇上将小女孩放下,顺手接过花环亲自为她戴上,小女孩冲他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来。
见到女孩重回欢乐蹦跳着的背影,他唇角有一抹温暖的浅笑。
“皇上。”我轻笑,他这才回过神来说:“我若有这么一个女儿,定然也要让她如此快活,无拘无束。”
“我所缺失的,通通补给她。”他最后这一句很轻很轻,我却还是听得明明白白,心头一阵酸涩缭绕,却又碍于现在在这个场所和自己的身份不能再多说什么。
宴席结束后,皇上和皇太后他们率先离席,我和几名宫女一同撤下盘子。
“你们知道吗?听说过几日要来个洋人为皇太后画像,这几日听老佛爷念叨着呢。”一名宫女麻利的收拾着,见紧要的人物都已离开,便忍不住一边谈论起来。
“西洋人?宫廷里的画师并不少,让西洋人来画个什么劲?”另一名宫女不解的说。
我听着却觉有意思便插了话:“西洋人的画跟咱们不同,更加写实。”
她们诧异的望着我,我莞尔一笑,忙完差事后去向慈禧请示。心情不错的她终于让我回玉澜堂,我虽心间喜悦但却未表现于脸上,反倒是淡淡的波澜不惊。
颐和园的树木很繁盛,在舒爽的空气里头各种小虫子在枝繁叶茂的植物中穿梭嗡鸣。一阵风吹来,被鸟儿和虫子们啄食过的果实便掉落下来,砸在泥地上,发出暗沉的声响,白色果肉迸出的晶莹汁液和早晨未曾散尽的露珠混杂起来,打湿了小草。
靠近殿门,我却听见一段悦耳的钢琴声缓缓流淌出来,优雅而又宁静,我心生奇怪。
见一名小太监端着茶水走进去,我张口叫住了他。
“我来送吧。”他还未反应过来,我便端走了过去。
在斜阳透过的窗户之下,映照出两个人的身影,我步伐一顿。见到坐在钢琴前的少女身着一件葱绿织锦的旗装,颜色甚是鲜艳,一张瓜子脸双眉修长,容光照人,然而高挺的鼻梁却又带着洋人的风姿,一双纤手皓肤如玉。
“皇上,您当真音乐造诣极高,奴才这才教您一遍,便会了个大概,这种天赋纵然是在法国也少见。”德龄惊叹着。
他的笑容有一丝腼腆:“以前……也有人教过我些许。”
“以前?这宫里头还有会弹钢琴之人吗?”德龄很是诧异,我知道他指的是我当初教他弹的那段。
然而他却未接着这个话题继续深入的说下去,而是问她:“你方才说这是一首华尔兹?”
“是,这首曲子叫做圆舞曲,放在西方男子和女子一同在舞池跳舞便会有人弹这曲子,很是浪漫。”她的面容上笑容轻浅,皇上若有所思。
我心头一沉,几日不在,去了个容龄又来了个德龄,亏我方才还欣喜着迫不及待的想回来见他,他却和其它女子浪漫着弹起了华尔兹。
我心头嘀咕着,特意端着茶杯走到他们面前放下说:“请用茶。”
皇上抬头见是我不声不响的回来了,有些意外。
“皇上,下面这一段要比前头复杂,奴才先弹一遍,您看看……”德龄只当我是个普通宫女,忽视了我的存在。
“接下来那一段明日朕再向你请教吧。”皇上的目光却黏在我的身上,有些漫不经心的对她说。
德龄面露尴尬之色,却不敢违抗圣意,只得起身准备告辞。
“今儿个朕长进了许多,你的琴艺果真如你妹妹所说那般非凡。”皇上绅士的起身对她说。
德龄的笑容里竟有几丝羞涩:“皇上能允许奴才与您平起平坐,也实属不易,奴才知道在中国,君主有多么神圣,您打破了许多奴才原本的固有想法。”
我心生奇怪,按理来说一个从西方开放国度来的女子不应当轻易露出这丝不经意的羞涩才是。
“你总算是回来了。”待德龄离开后,他自然的拉住我的手。
“是,我回来恐怕打搅了皇上。”我噘嘴说。
“这是什么个意思?”他失笑,又察觉了什么来便告诉我说:“这几日太后特地批准了德龄来教朕英语和钢琴,你总不该是因为这事?”
“奴婢不敢。”我扭过头去。
“既然你不喜欢,明日我便向皇额娘说不必让德龄来了。”他轻声哄我,双眸间全是真诚。
我抬头望着他的秀目,见他“态度良好”忍不住心一软,总不能显得自己太小肚鸡肠,况且他也好不容易能有个机会排遣排遣,我也知道他对洋文和钢琴一直都颇有兴趣。
“不必了,如今我的身份又不能再教您钢琴,况且……德龄又是个行家,皇太后能批准也不易。”我一副认了的神情,他笑着将我拥入怀中半开玩笑说:“有此贤妻,夫复何求。”
我顿觉自己入了坑,轻捶着他不满的说:“您就会哄我。”
不过,转念一想,慈禧这次如此慷慨的批准德龄教皇上钢琴和英文倒让我心生奇怪,还是连这个监视的机会她都不肯放过?
“皇上,您也得多长心眼,毕竟德龄是从乐寿堂来的,可以请教学习,但有些敏感问题还是不能够涉及。”我提醒他。
“朕有分寸。”他说:“不过,朕一直欣赏西方的政体,这段时日又向她们两姐妹了解了一些。如此看来,在那种政体之下他国人民也果真生活得都挺不错,可惜中国恐怕已无法实现了。”
我开口想要说什么,却想起后世资本主义在中国确实没能行走下去,便劝慰他说:“我们国家总有一日也会找到最适合自个儿的道路。”
殿内的屏风旁,一名刚从西洋来的美国画师一边望着宝座之上正襟危坐的皇太后,一面不忘笔下勾勒出她大致的轮廓。
她是地道的美国人,有着高挺的鼻梁和一双欧美人特有的蓝色眼睛,金色的发,众人好奇的观望着这个西洋画师。
她笔笔精到细腻,然而久坐的慈禧却像个任性的老太太忍不住失了耐心:“ 凭什么哀家要听你的摆布,坐得那么规规矩矩的,实在是不自在极了!依哀家看,倒不如找个替身来这坐着。”
德龄从旁翻译,卡尔笑起来说纵然是画个桌椅都需照着实物,莫说是大名鼎鼎的皇太后,慈禧只好依旧定下性子摆姿势。
然而第一日她尚能暂时有耐心坐着,后来便不肯再坐在这许久,倒是想出了个主意,让最会拍照的勋爷过来。
提起他,我倒是有那么一丝印象,记得在皇宫里头见到的第一张照片便是他拍的,就连照相机都是托人向他借的,后来又有一面之缘,亲眼见他为皇上和兄弟们拍了张难得的合照。
卡尔拗不过慈禧,见到反正头部已画好,接下来身上的衣服凭着照片画也没有关系,便答应了这个要求。
当我跟着皇上去请安之时,恰巧碰见勋龄在为慈禧摆弄着照相机,一阵火光之后冒出一滋溜的轻烟,他便从布后头探出头来。
相貌堂堂的他两弯剑眉黑如刷漆,一双深棕色眼眸像是琥珀,面部轮廓如挺立的雕塑那般。相较以前的他,似乎五官更显成熟突出,若说皇上是比女子还清秀的俊美,那么他便是英挺,让我多看了两眼,我也才知他竟然还是德龄的二哥。
在颐和园的时候不像在瀛台那般与世隔绝,慈禧经常会让我过去乐寿堂做些甜点,特别是来了客人的时候。一来二去,我也和勋龄打了几个照面。
“你昨日出的主意倒是新颖,竟让皇太后扮成菩萨,李公公扮成童子,为他们照相的时候我憋着气却不敢笑。”勋龄一面整理着刚洗出来的照片对我说。
我笑起来,想起后世大多是在户外照相,便和慈禧提议,左右姿势没有新花样便大胆说让她不如扮个自己喜欢的人物,想不到竟还对上了她的口味拍得不亦乐乎。想不到在中国第一个玩cosplay的居然是慈禧,我在心间暗笑。
“突发奇想罢了,我倒想为皇上问您一件事。”我想起来之前他为他们兄弟照的那张相后来没了影。
“……那张相片沣贝勒也向奴才要过,只是之前被皇太后给要去了。”提起来,他面露难色。
“皇太后?”我很是诧异,原本以为她都不知晓这件事,莫非连唯一一张合照都被她收走了么。
我听到清嗓子的声音,扭头见是皇上,他神情清冷,勋龄赶紧行礼。
“你和勋龄在聊什么,似乎很投机?连朕来了都未发觉。”
今日有些闷闷不乐的皇上在只有我们两人之时突然问我。
我这才知他今日原来不是因为皇太后也不是因为朝中之事,而是在乎这个。忍不住心里头窃笑,想想这十几年来每次都是我吃味,终于也有轮到他的时候,我坏心顿起,此时不好好利用千载难逢的机会,更待何时。
“是啊,勋龄倒是个不错的人。”我偷偷瞥了他一眼说,他默不作声,我忍不住刻意逗他:“容龄一家子可都真俊,以前瞧着吧她们姐妹两如此水灵,想不到连她们的哥哥都俊俏至此!”
听我夸赞别的男子他抿唇有些薄怒:“身为宫女,你可知有些该看有些不该看。”
“不知,连您我可都天天目不斜视的看了。”我一面偷偷瞧着他的神色变化一面装作不在意的说,他一岔,竟又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见他的模样,我忍住笑意,心想皇上居然也有这个时候。
我凑近他俏皮的冲他挑了挑眉:“瞧着,您这是吃味啦?”
“朕不需要!”他挪开目光,闷声说。
我忍不住捂嘴笑起来,听到我的笑声他回头望着我,面色转为疑惑。
“逗您的。”见他历经洗礼此刻却依旧纯净如孩童般的眼神我不忍心再逗他,挽住他的手臂嗔笑道:“在我心里头,世间没有哪个男子有您玉树临风,貌赛潘安!”
“你……”他一副又气又好笑的模样。
“朕瞧着,你比以前静了不少,现在才知你这鬼机灵劲儿从未变过,竟敢戏弄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