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雄虽然告诉白方平自己半年来的相关经历,但是于雷执为何要解散清霞观,还有与慧参的一世恩怨交情等事却是没有告诉他的。对于雷执当时曾说,林圆萍和白方平互生情愫,而最终林圆萍却嫁给了燕海福也是存着疑问的,但是却不便发问。
“后来呢?您的师兄师姐在山脚下开了一处医馆,您去哪里了?”
“呵呵,后生仔,说来不怕你笑话。当年我和师姐两情相悦,师父和师兄也都看出来的。师父临走时,曾交待我,此生要好好对待师姐,既然相爱,就要珍惜。他不再过问观里和徒弟们的一切事务,由我们自行决定去留,决定后半生的生活。”
雷雄想起其中缘由,轻叹一声:“他是真的看破红尘了,只想四海为家。”
白方平轻抿了一口茶,说:“清霞山上多碧玉,我本来找了两块绝好的料子,在一次回乡时叫一位名师打了一对簪子,后来又用黄金包了边,想送给我的师姐作为定情之物。她虽然长得不是很美,但胸怀气度不亚于男人,是一个难得的好女人。师父走了,我们三人准备商量各自去留,可就在我准备拿出簪子向师姐表白时,师姐却告诉我,她和大师兄要结婚了,准备到山下另谋住处,守护清霞观的任务就落在了我这个小师弟的身上。大师兄也是长得一表人才,聪明绝顶。我虽然痛苦,心里却想,只要她愿意,我就祝福她幸福。于是,大师兄带着师父留下来的一把大刀,和师姐一起离开了。”
他说到这里,仍是有些黯然神伤,雷雄心里的疑团也算是开解了,原来是林圆萍移情别恋,才嫁给了大师兄,却没有想到,是一辈子的孽缘。
白方平又说:“我看着他们双双离去,痛苦难言,一个人在偌大的清霞观里,冷冷清清,仿佛丢了魂一般。我想离开,可是却舍不得。既然师父走了,他不再管我们了,他之前对我们的禁令也自动解除了。”
雷雄说:“我知道,六曾祖的禁令是徒弟们还有其他人可以在地底迷宫里练功,但不得靠近以雷风恒为卦像的石屋。”
“不错,但当时我已经不想理会这么多了,于是一个人喝醉了酒,在迷宫里穿来穿去,似疯似傻,就想排解心中的痛苦郁闷。我终于发现了石屋,里面是一派喜庆,但是已经陈旧,我以为是师父之前准备给我和师姐结婚的地方,之所以严禁我们靠近,是想有一天给我们惊喜。见到此情此景,我更是痛苦不堪,一气之下,把屋子的玻璃打碎了一大块。我不敢多留,深知再多留一刻,屋里的东西就要被我全部破坏。我便从那破了的窗口出去,醉态下,把手指扎得鲜血直流。”
白方平说到这里,语气和神态都已经非常平静,只是在讲着一个久远的故事,无关悲喜。
雷雄说:“原来那块破了的玻璃是您老人家砸碎的,可惜了那么好的新房。”
白方平自嘲地笑了一声,说:“当时年轻气盛,这种事情,如果现在放在你身上,你肯定也是受不了的。人这一生,只有经历过许多事情,年岁渐长,才能把许多事情看得平平淡淡。”
雷雄又给他的杯里添了茶,问道:“您从那玻璃窗出去之后,就这样离开清霞观了吗?”
白方平摇摇头说道:“我来到外面,却发现这里又是一番风景,秀美无比,只可惜不能跟心爱的人一起欣赏。于是,我沿着一条石级一直向下,却发现一条壮丽的瀑布,流水潺潺。我心中正是充满懊恼而无法排解,于是一头扎进这水里,也没有运功,一直沉到水底。”
此时,白玉再次敲门进来,看到一壶茶又已经喝完,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说:“爸爸,你要少喝一点,当心晚上失眠。”
白方平慈祥地笑道:“不碍事,我很久没有遇到喝茶的知音了。”
白玉在茶壶里又添了茶叶,把茶壶再次斟满了水,把手中的开水壶也放在一边,问:“你们在谈什么,这么投机?”
雷雄这时发觉,她耳边刚刚别了一朵青白的玉兰花,透着淡淡的清香,笑笑说:“自然是在讨论武功了。”
白玉双眼放光,说:“我也要听。”说罢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白方平说:“乖女,你去外面照看,不要让人来打扰。”
白玉极不情愿地撅了噘嘴,起身去了。
雷雄说:“白玉的性子天真可爱,倒是您老的开心果。”
白方平笑而不答,却说:“我一直沉到那深潭的水底,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不要那么痛苦。但是,我却在这时,触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我把它拿出来一看,是一把以铜为鞘的大刀,和师父临走时遗留下来的那一把一模一样。”
雷雄听到这里,心提到了嗓子眼,困惑多时的问题很快就会有了答案。只听白方平又说:
“我开始以为,是大师兄把刀扔在了观中,但想想不应该,而且这把刀在水中应该有些年月了,刀鞘上生了一些铜锈。我来到岸上,把那刀抽出来,更加确信了这不是那一把。”
“您对那一把也不熟悉,从哪里能看出来这一把不是?”
白方平说:“它的大小和形状跟师兄带走的那一把肉眼看来没有任何区别,但因为它的缺陷太明显,是一把破损的刀,刀头的那个圆弧部分是残破的。不仅如此,那一把通体发亮,而这一把却是发黑,所以绝对不是那一把。我百思不得其解,这把刀为什么会破?是谁把它破坏的?它为什么会沉在水里?我知道地底的通道里有许多双人练刀的招式,因此可以肯定这就是其中的另外一把。”
雷雄问:“那这把刀现在在哪里?”
“我拿到了刀,醉意全无,一心想解除这个谜团。师父平时把那一把刀看得极其珍贵,对我们三人也是爱护有加,突然放下宝刀,舍我们而去,说不定跟这把沉在水底的刀也有关。
因此我拿了刀去山下找师兄和师姐研讨,却碰上他们新婚燕尔,于是我只得沮丧地又回到观里。
我独自拿着刀,在观里生活了两个月,地底的迷宫已经被我走了不下七八遍,我也发现了有一扇门是从外面要用刀作为钥匙打开的,通道里面有一个小门也要用宝刀才能打开。可是,我握着一把残破的刀,什么也做不了。即使我想练刀,也只有一把。而且我发现,这一把刀属阴,不是男人练的。
我本来准备独自待在观里,发扬师父武功,可家里人却在这时找到观里去,催我回家成亲,母亲甚至以死相逼。我知道再待下去已无任何意义,只能徒增痛苦,于是就拿了刀随家人回到南方。
当时,他们已经帮我物色了一个姑娘,我心绪低落,见也没见,懒于考虑就答应了,由他们安排便是。双方都是经商世家,我们成亲后,在双方父母的安排下,一起去了香江,很快生意做得很大,我们也添了一双儿女。可是我心里,总是郁郁寡欢,开始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直到后来,我想把那一对碧玉簪送给我的妻子,却始终没有送出,我才知道,我这辈子所有美好的记忆,所有的爱情都留在了遥远的清霞山。”
白方平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异样,大概是触动了几十年的情感,不胜唏嘘感叹。
雷雄说:“那把坤刀你也带往香江了吗?”
白方平说:“没有。我的心还有我的魂都在这一边,虽然相隔千里万里,但还不至于隔着江,隔着海。再说,海关检查很严,就是想带也带不走。我把它留在老家,去掉了刀鞘上面的铜绣后,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坑,用上号的木材给它做了个盒子,上了油漆,埋在一棵榕树下。”
雷雄喜上心头,说:“还在您家院子里吗?”
“不知道是我埋的时候被人看见,还是后来家里遭了贼,这把残破的宝刀竟然不知所踪。当年,我和妻子去了香江,家里只有一个老仆人看守。第五年,妻子提出和我离婚,一双儿女由我抚养。一离婚,我就回来过一次,那时候,就发现,刀已经不见了,那个老仆人随后也过世了。”他叹了一声,又说,“我陷入自责当中,这是跟清霞观有关的重要物事,我却把它弄丢了。”
雷雄刚刚燃起来的希望,却马上又熄灭,心里十分不甘,失落地问:“您后来就再也没有看见过那一把破刀吗?”
白方平看向窗外,雷雄顺着他的眼光看去,那里一棵高高的玉兰正开着青白色的花,透出淡雅怡人的清香。兴许这棵花树本来就是长在这里的而不是新栽的,因此花树蓬勃,枝繁叶茂。
白方平悠悠地说:“是的,我当时发了疯一样,把整个院子差不多都翻遍了,就是没找到那把刀。因此,我这一生又添一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