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雄笑笑说:“你累成这样,还天天往这里跑?”
小洛坐起来,说:“我哪里是累?我是享受着呢!你看这碧蓝的天,雪白的云,多美好啊!”话一说完,抬脚又走。
几个人无奈地笑笑,也只得继续往上走。
终于到了云舞崖的山顶,视野更加开阔,壮丽的景色一览无余,可听见远处清淮河潺潺的水声传入耳中。燕舞定定地站着,心里觉得无比震撼,极目四顾后,缓缓闭上了眼睛。雷雄看着她陶醉的模样,知道她和自己一样,热爱这壮丽河山。木可儿则上气不接下气,还没有来得及喘过气来,小洛喊道:“哥哥姐姐们,这里风大,我带你们去静雷庵!”
雷雄只知道云舞庵所在方位,现在也能瞧到它在飞云岭上露出的一角,但是却从来没有去过,说:“那好,你在前面带路。”
小洛嘿嘿地笑了一声,扶着木可儿,说:“小姐姐,我看你的身子比较差,我扶着你走。”
木可儿摇摇头,挣脱她的手,跟在她后面一步步走着,胸口不停起伏,只觉得心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四个人缓缓前行,绕过一座山梁,翻越一道又斜又陡峭的岭子,来到一座屋前。这座屋坐北朝南,青砖黛瓦,屋旁种了几棵松柏树,此刻仍是一片墨绿。门顶的石条上刻了三个大字:静雷庵。字迹极为稀松平常,没有任何气势和神韵。
小洛说:“就是这里了。”
大门是敞开的,四个人进到院子里,才发现这是一个四合院的结构,左右两边都有走廊和房间,走廊上摆着几盆已经凋谢的黄菊花,正对面的是一间大厅,可看见里面的条桌和椅子等。院子的东北角打着一口井,用石板盖着了。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响声。小洛连呼了两声仙姑,却没有人答应。
几个人心里都想着,这个老婆婆一个人独居在这荒山野岭,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正想着,一个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臭丫头,你今天来得这么早?”
这声音有点宽厚而略带沙哑,猛一听,似男又似女,但从语气来听,加上几个人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意识,仍然能够辨认出是女声。
一个人影背着一个篓子走了进来,这人脚步稳健,身板硬朗。一个大大的篓子里面装满了树根和杂草一类的药材,把人遮住了一半,她背在背上,像是毫不费力。
小洛接过她的篓子,大家这时才看清她的模样。她大约六十多岁,宽阔的额头,一张脸比较饱满,虽然慈眉善目,但是眼里却显出许多沧桑,额头上有些深深浅浅的皱纹,一头头发已经全白了,在后脑勺上缠了个发髻。想必她年轻的时候,五官还算周正,但绝对说不上美貌。
小洛说:“林仙姑,我带了许多朋友来瞧瞧你,我今天要拜你为师,让他们做见证人。”她毕竟是小孩子,巴巴地把一群人带来,却是在打自己的算盘。雷雄心里不禁觉得好笑。
林仙姑瞧了瞧面前的几个人,突然倒退三步,眼神复杂难辨,手指着燕舞说:“你?你是谁?你是谁?”口里不停地问着,双手颤抖。雷雄连忙上前扶住了她,在她人中穴上轻点了一下,她才镇定下来。
燕舞看见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知如何是好,本能地回答说:“我,我叫燕舞。”
林仙姑一只手抚着胸口,一只手揉着头发,扎得好好的头发立即被她揉搓得乱糟糟,她似昏似醒,说:“燕舞?你是小燕子?我的兰儿?你不是兰儿。你是我的小燕子?”
小洛生怕她魔怔发作,哭着说:“哥,这是怎么了?什么燕子,什么兰儿的?”
木可儿见状,也是吓得不轻。
雷雄说:“把她扶进去,让她安静一下再说。”
燕舞猛然似乎预料到了什么,胸口砰砰乱跳,和小洛一起扶了她进屋,让她在一个铺着毛毯的靠背椅子上坐了下来。
燕舞轻轻在她胸口抚了几下,柔声细语地说:“您别怕,我们都在这儿。”
林仙姑扯住她的手,两行泪水流了出来,说:“兰儿,我这是做梦吧?”宽厚的声音愈显沙哑。
燕舞替她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却不自觉地泪流满面,也不说话,把头埋在她的怀里,一动也不动。林仙姑抚摸着燕舞的满头秀发,似乎极度疲倦,微微闭上了眼睛。
小洛和木可儿看到她们这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忍心打扰。
过了一会儿,雷雄问:“仙姑,您老人家是不是叫林圆萍?”
林仙姑睁开眼,悠悠地说:“你怎么知道?”
她这么一说,自然是承认了,雷雄欣喜不已,问道:“您早年在清霞山下的问仙居收了一个徒弟,叫王立坤。你的亲侄女叫林梦兰,她是王立坤的妻子,对吗?”
林仙姑微微点头,又轻轻摇头,说:“都是苦命的孩子,不要再提。”
她这么说,那是更加确定无疑了,雷雄说:“燕舞,我们找到你的姑婆了。”
不料林仙姑却说:“林圆萍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老尼姑。”
雷雄知道她这一生也是极其不易,一夜之间遭遇的巨变,导致她心性大变,也完全是在情理之中的,好在她没有完全疯魔,便说:“你面前的姑娘是林梦兰的小女儿,王燕舞,也是您的侄孙女。”
林圆萍托起燕舞的脸,呆呆地瞧着,眼神有些恍惚,在她眼角耳畔仔细看,撩开她右耳上的发迹,头发里露出一颗绿豆大小的痣来。她突然把她紧紧地搂在胸口,嚎啕大哭,说:“儿啊,你是小燕子!你几个月大的时候,耳朵上面就有一颗痣,它还在。我以为你和燕子都像你妈一样,当年就不在人世了,没想到你还活着。”
雷雄不禁嘘了一口气,心想她是清醒明白的,和小洛对望了一眼,却看到小洛早已泪眼汪汪。
燕舞记事以来便留了长发,如果不是她这么一说,自己也不曾注意过自己右边耳朵上有这么一颗痣。不由得摸了摸,果然有一处不易触觉到的小小的异样。她在林圆萍旁边坐下,说:“姑婆,您怎么会一个人住在这山上?”明知这话不该问,猛然相见,却不知该从何说起,还是问了出来。
林圆萍抓着她的手,紧紧不放,虽擦干了泪,仍带着哭腔说:“当年,你们母女三人,还有那个天杀的都不见了之后,我到处找你们却又找不到,鞋子都走破了好几双。终于在山崖下让我找到了你妈妈的尸体,我通过她的惨状也猜出了她大概是怎么死的,我悄悄把她埋了。后来,你爸爸从老家回来了,我不敢让他知道,忍着悲痛和愤怒,故意装疯卖傻,把他引开,等他走了之后我才跟你妈妈偷偷做了个碑。”
小洛说:“仙姑,原来你以前都是在装疯的,方圆百里的人只当你是真疯了。”
林圆萍苦笑一声,说:“开始的时候,为了骗过燕舞的爸爸,我的确是装疯的。但一个女人,即使再没心没肺,遇到这样的事情,时间长了也难免郁积在心,不疯也难了。这中间,我四处流浪,也遇到不少好心人,我终于回到卫州。后来,我听人说这山上有一座庵堂,非常清静,我就一个人跑来这里,没想到它并没有人,我便独自在这里住了下来,我感觉自己慢慢能控制情绪了。一住就是三年了。”
燕舞说:“姑婆,您受苦了。我看到了妈妈的坟墓,爸爸在周围种满了兰花。我也见到爸爸了,他在少林寺出家。现在,我又找到了您,我真是太高兴了。等找到了我姐姐,兰花开的时候,我们一家人一起去看妈妈,好不好?”
林圆萍又是热泪盈眶,说:“小洛,这是我的亲侄孙女,长得跟仙女似的。这世上所有的姑娘都没有她十分之一好看,你说是不是?”
小洛醋意上来,撅着嘴巴不说话。
林圆萍把燕舞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将她从头瞧到脚,说:“小燕子,你跟你妈妈太像了,但你却比她出落得更美。你们娘俩都是大美人,偏偏我……。如果我有你们这么一半好看,他就不会……。唉,姑娘家太好看了也不是个好事。”
燕舞打断她,说:“姑婆,不要再说那些伤心事了。”
林圆萍却依然喃喃自语:“我早就看出他别有心思,以为他只是动动心思而已,却没想到他真的做出了禽兽一样的事来。怕事情败露,连夜逃跑。我在悬崖下找到兰儿时,她贴身的衣服都扯破了,却穿了一件外套,徒弟们都不在,不是他天杀的还是谁?他真当我是傻子,只怪我太过轻信他。后来我才知道,他对我没有半点心意,只是一时逞强才娶的我。”
雷雄和燕舞都心知肚明,小洛看见她悲愤的神色,也不敢轻易发问。
雷雄跪下地来,磕了三个头,恭恭敬敬地说:“师祖在上,请受徒孙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