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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船清梦压星河 下

两天之后,我们终于来到了凡间,凡间果然如蘑菇所说的那样,到处都是好玩的好看的好吃的,凡间有很多很多的人,和我跟师父长的一样的人,有手有脚有头,穿着干净的长袍和裙子!

可如果我知道来凡间以后会让我这么痛苦,打死我都不来!

师父真的是神通广大,他什么地方都认识,什么地方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他也都知道,他跟我说名扬客栈的边上有一家绿豆糕做的最好吃,我迫不及待的想尝一尝绿豆糕这个东西。

师父给我买了,用油纸包着的淡绿色的小方块,吃起来满嘴都是绿豆的清香甘甜,就是有点噎人,我又想起来猪妖淘淘,我说:“师父,如果猪妖淘淘没有搬走就好了,我可以给他带些回去!”

师父揉了揉我的脸说:“你还玩不玩了?”

我闭嘴。

太阳要落山的时候,师父找了家客栈休息,一切收拾妥当,师父让我呆在屋里不要出去,他去给我做饭,遇上危险的事情记得用逆鳞!

这么好的凡间怎么会有危险啊,我百无聊赖的坐在桌子旁休息,窗子外头翠竹的枝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那响声似乎是有催眠的作用,我感觉昏昏沉沉,哈欠连天!

昏暗的灯火下我看到一个穿着烟灰色长衫的女人,那个女人有温柔的柳叶眉,杏核眼,嘴角噙着笑意向我走过来,我感到无比的亲切,她温柔的唤我:“婉月,过来啊!”

婉月,她叫的是我吗,虽然不是我的名字 但是我感觉叫的就是我,我伸出手去拉住她的袖子,竟是喊了一声母亲,可我明明知道我没有母亲!

我看到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孩子,很小很小,还没到母亲的腰际,她把我领进一座漂亮的大宅子,大宅子里面有好多人,他们都笑嘻嘻的看着我,手里拿着拨浪鼓,小布偶那样的小玩具,要迈一个门槛的时候,母亲将我抱了起来,告诉我:“婉月,你爹爹想你了,咱们去找你爹爹好不好?”

我乖巧的点头,把头埋进母亲的颈窝,我看到房间里背对着我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母亲告诉我:“婉月快叫爹爹!”

我小声的叫爹爹,那个男人转过身来慈爱的应了一声,然后从母亲手里接过我,把我举得很高,我就咯咯的笑个不停!

这个地方,这些人,我的爹娘,这种感觉真的幸福的无与伦比,在梦里我竟然有些希望能永远都这样!

“小七!”

是师父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我从梦里唤醒,看到周遭黑黢黢的一片,我无比失落,看到师父脸的时候,这才好了一点!

我说:“师父,我做梦了,我梦到了我的爹娘!”

师父单手撑额看着我说:“你玩的太累,吃完饭好好睡一觉!”

我很失落!

我匆匆忙忙的吃饭,希望能快点睡觉,再去做那一个梦,可那一个梦并没有回来,甚至接连几天,我都没有再做那个梦,梦里爹娘的脸也越来越模糊!

……

这一次的游玩,因为那个梦我并没有很高兴,第十天的时候,师父问我玩够了吗,是不是该回去了,我说:“行!”

临行的前一天晚上,我居然又做回了那个梦,一模一样场景,爹娘问我:“你愿不愿意一直和我们在一起!”

我想说愿意,可是我想起来我的师父,我抬头看到母亲和父亲温柔慈爱的脸,还是忍不住要说我愿意,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师父就在梦里出现了,我从没有见过那样可怕的师父,他的笑容变得诡谲,玄色的衣裳似乎是浸着血珠,他手里的长剑啪嗒啪嗒滴着鲜血,手腕翻转便要来刺杀我的爹娘,我大声喊:“师父,不要!”

我从梦里吓醒,大口喘着粗气,我往身侧摸了摸,没有师父,师父呢?

我简直太害怕了,想要找到他,我光着脚翻下床去找他,我感觉到我住的房间变成了一个迷宫,没有出口,无论我往哪里跑,都看不到外面,看不到师父!

为什么,突然会这样了呢!

逆鳞,我想起来逆鳞,便折回床边把逆鳞握在手里,师父说过只要逆鳞出鞘他就会出现在我身边,我拔出逆鳞却还是什么都没有,我闭上眼睛告诉自己,我在做梦!

不是梦,耳边有什么声音震耳欲聋,我似乎是看到了猪妖淘淘告诉我的那只大妖怪,头上长着犄角,眼睛大的像快要落山的太阳,一眼只能看见头,看不见尾,伴随它来的是腥风血雨,我吓得闭上眼睛不停的奔跑!

不知跑了多久,我筋疲力尽,很想见到我的师父,师父没有,我见到了蘑菇!

蘑菇穿着一身白衣向我走来,担忧的将我扶起,说:“婉月,你终于回来了!”

我欲言又止,晕死了过去!

我醒来的第一眼,见到了蘑菇,他守在我的床边睡着了,我着急的把他摇醒,连问他为什么死而复生都来不及,带着哭腔说:“快去救师父,我看到了龙,师父没了!”

蘑菇不为所动,神情淡漠的说:“你师父没事,婉月,吃点东西,我带你去见师父!”他递过来一碗白粥!

我将粥打翻,挣扎着往床下跑,我说:“我不是婉月,我不吃,我要找我师父!”

蘑菇双手攥紧了我的肩膀把我按住,痛心疾首说:“婉月,你哪有什么师父,景流溪他就是恶龙,屠杀了你满门的恶龙,杀了你爹娘的恶龙!”

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一样,这真相让我措手不及!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我却有些相信他的话,我抑制不住的伤心难过!

蘑菇跟我说,他不叫蘑菇,他叫林子洵,是我的亲哥哥,我也不叫小七,而是叫林婉月,当年他被母亲藏在腌酱的大瓮里才躲过一劫,他亲眼看见景流溪杀死母亲,并将母亲的尸身剖开,那条恶龙有全天下最恶心的心肠!

我无法去相信,明明师父他对我那么好!

林子洵两手结印,祭出来乾坤镜,乾坤镜可以望见前尘,那些血腥的场面无一不展现在我的眼前,甚至是猪妖淘淘一家人也是死在了师父的剑下,我还吃了天底下最好吃的红烧肉,惊诧痛苦,我说不出来一句话,吐的胆汁都要呕出来!

林子洵将我的头按在他的胸前说:“婉月,当年我便是想去找你,把你带回来的,可是我们迷失在瘴气里,幸好如今你回来了!”

……

林子洵跟我说,我要和他一起给爹娘报仇,十五年来他勤奋修习仙术,把那些当年在恶龙剑下逃过一劫的仙门之人都召集了起来,他们想到了最好的克制恶龙的办法!

龙之逆鳞不可触,是恶龙的软肋,恶龙最信任的人是我,只要我把恶龙的逆鳞损毁,他的灵力外泄便不会那么强了,届时他们再连手对付恶龙,便有胜算!

原来,逆鳞竟是龙的护心鳞片,可师父,他已经给了我!

我把逆鳞短刀贴身藏起来,什么都不敢说,内心无比挣扎,一边是从小爱我护我的师父,一边是没有记忆却血脉相连的爹娘!

我想,如果有一个最公平,最分是非的人能告诉我该怎么做就好了,如果师父能告诉我该怎么做就好了!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林子洵每日都会来劝我,给我讲爹娘的故事,我想要听又不敢听,我想要赶他走,又不愿意赶他走!

我都后悔死了,当初为什么要救他,认识他呢,如若不然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最后,我决定听天由命,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在这里呆着,如果师父来找我,那就是天要亡他,如果他不来找我,那就相安无事,我一直在这里,直到有一天我死去!

可是师父,最终还是来找我了!

那一天,天上下了很大的雾,就像是幽山的瘴气,雾里有浓重的血腥气,耳边是仙门弟子血流成河的声音,还有师父的笑声!

我藏在屋子里,可是我多想出去看一看呢,我又怕我看到恐怖的东西,看到不再干净明媚的师父!

我听到林子洵在我耳边大声说:“婉月,你当真就忍心这么多人死在他的剑下吗?”

我有什么不忍心呢,我又不认识他们!

林子洵愤怒的盯着我,忽然他到我身后,手臂勒上了我的脖颈,将我带了出去,那么浓的雾,我居然看清了师父,他穿着干净的白衫,一尘不染,如果不是他手里的长剑沾满了鲜血,我怎么能相信他是恶龙呢?

林子洵大声喊,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倘若你不自尽,我便杀了她!”

师父冷笑,握着剑一步一步逼近,我在乾坤镜里见过的,我知道师父的剑法究竟有多快,林子洵甚至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杀死我!

我近乎祈求,我说:“师父,你放过哥哥好吗,他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有血缘的人了!”

师父的脚步顿住,就像是小时候哄我吃东西一样温声道:“你说什么我都依你!”

林子洵愤怒到了极点,握着剑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良久,他从牙缝里恨恨的蹦出来两个字,婉月!

却终是消失在了迷雾里!

周遭安静了下来,这世间仿若只剩下我和师父两个人。

师父把剑扔了,向我伸手道:“小七,过来,我们回家吧!”

我想,我是怎样一个没心没肺的人,才会选择跟他回去呢,才会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呢?

没有人能帮我,没有人能告诉我该怎么做,我拔出逆鳞,麻木的将逆鳞捅进了自己的心脏!

师父将我搂进怀中我看到他哭了,他说:“小七,不要死,咱们还要回家呢?”

我也想回家,我想只有我和师父两个人,谁也不要来打扰我们,但是不可能了。

意识消糜之际,我攥着师父的袖子,断断续续道:“师父,你知道吗,原来爱一个人,比恨,恨一个人更,更痛苦!”

他施了术法给我止血却一点办法都没有,逆鳞太厉害了,别说是凡人,就算是妖怪也能斩杀!

师父,下辈子,愿我们不要做仇人!

……

龙本是上古的神兽,居住在幽山之上,不知何时起出现一群屠龙的仙人,谣传龙为妖兽,会放山火,发洪水,食人肉,使人心惶惶!

各大仙门遇龙便杀,却也讨不着多少便宜,龙的力量远比他们想象中更大,后来他们不知从哪知晓了,龙每百年会历一次天劫,那时候是龙最脆弱的时候,六百年前,幽山上有一条母龙历天劫,又正赶上产子,仙门的几位术士合力将其斩杀,却无意放跑了龙的幼子,这幼子便是景流溪!

几百年功夫,景流溪练就了魔道最邪门的法术,无人可奈何,他立誓要屠尽仙门所有人,那时候的仙门中人已经换了一届又一届,大家似乎都快忘记了有龙这种妖物,只当是传说!

景流溪屠的最后一个仙门便是林家,林家是后起新秀,并没有参与当年的屠龙事件,却也被景流溪灭了门,他看到身死的林夫人鼓着大肚子,一瞬间竟想起来自己的娘亲,他猜,那个女人的肚子里是不是也有一个孩子!

果然是有的,他本只想看一眼便杀了,却被那无辜弱小的生命软了心肠,将那个孩子带回去,还给那个孩子起了名字叫小七,然后一养就是十五年!

人非草木,龙也一样,他喜欢这个孩子,喜欢到这天底下只有他能拥有她!

他所有的事情都依着小七,他这么强了,没有什么好怕的,除了怕小七知道自己的身世,哪怕是一点点!

他将小七困在自己身边不让她与旁人接触,把她唯一的好朋友也给炖了,后来他却发现她孤独的让他心疼!

他劝自己,带她出去玩一次没什么的,命运却玩见缝插针的把戏,林子洵召了梦魔将他们都困在各自的梦里,他梦里都是她!

他清醒后与梦魔缠斗,发现林子洵带走了小七,他知道林子洵一定会告诉小七真相,然后他和小七就会成为真正的仇人了!

可他还是要去找她,因为根本舍不得!

相互救赎的两个人,本就应当一直都在一起!

幸而,小七也没有让他失望,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背叛他!

小七说,爱一个人比恨一个人更痛苦,下辈子他们不要做仇人!

他便满足她的愿望,即便是逆鳞所伤之人魂飞魄散,他也一定有办法让小七有来生,然后把她带在身边,再也不用担心她知道自己的身世!

四千多年以后,沧海变了桑田,桑田又变回沧海,天地万物都有更新!

有龙化为人形,白衣墨发,姿容绝美,他四处寻找那个终于投胎转世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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