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陌上花嫂子容余燕的强烈要求下,也担心钱如海会给他下套的燕尘赶着那一大车钱离开了悦来客栈,住进了城北甘露坊陌家。
千贯钱,在扬州城中可以买上一座像样的宅院了,燕尘花了一顿饭的功夫就赚到了。
这样的财神爷,陌上花那五行缺金的嫂子不争抢着迎接进门才怪?
经历过人生大波折的陌远山、陌上花,倒是冷静多了。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将这么厉害的一个人物请进家门,在洪福临门的同时,某天会不会大祸临头呢?
又得了码头管事职务便喜出望外的陌远山,心中居然生出了巨大的不安。
陌上花她嫂子,在忙前忙后的杀鸡宰鸭的同时,还撺掇着待会去人市买上几个昆仑奴、新罗婢,反正他们家宽敞着的。
听了这话的燕尘暗地里摇了摇头,心道:
这娘们变化也够快了。
吃过饭,当燕尘、陌远山将八百贯钱搬进了陌家库房,又载着两百贯钱上街买了一车吃的,穿的,用的,戴的,还带回一个长相清秀的新罗婢翠翠。
两百贯钱,就这样被陌上花他嫂子花了个精光。
陌家一家五口,连同燕尘、翠翠都买了三身衣裳。
见陌上花她嫂子如此花销,燕尘又暗自皱了皱眉头。
他也是在离开幽州之后才知道当家钱米贵的,要不然,他也不会沦落到住马棚的地步。
当他们回到陌家大门前,见了那一长溜的马拉大车和锦衣华服者,燕尘知道自己以后不会再为吃穿用度发愁了。
不过,他对所来求字的人却又苛刻得紧,扬言得在月圆之夜,雅兴高涨之时方能挥笔,写上那么一两幅字。
要不然,写出来的字就没灵韵了,从而砸了自家招牌。
在那帮锦衣华服者黯然告退时,原本一脸兴奋的容余燕又有些不高兴了。
一个月才有一个月圆夜,一个月圆夜才写那么一两幅字,想要家财万贯还得等些日子。
不过,她再不高兴也不敢说出来,一个月能有一两千贯的收入,陌家就是最鼎盛时也远远做不到。
在陌远山当上码头管事前,他们家的生计已经十分艰难,要不然,陌远山也不会屡屡打起这座大院落的主意。
那天夜里,陌上花他嫂子在调教新罗婢的同时,还时不时撺掇陌上花和燕尘早点成婚,都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了,省得被人白说闲话。
但那醉翁之意,也再明显不过了。
当夜,燕尘住在陌家的东厢房,似乎暗示着他是陌家的东床快婿,但离住在后院里的陌上花远着的。
······
夜半十分,窗外月光如洗。
躺在床上的燕尘突然惊坐而起,但他随之又缓缓躺下,原本没打呼噜的他居然鼾声如雷了。
原本翻越院墙飘然而入的黑衣人,在窗外听了片刻,便隔窗冲着他遥遥念咒,边念还边朝他招手。
随着黑衣人咒语渐响,燕尘的鼾声慢慢微弱下去,人还缓缓坐了起来。
最终,燕尘闭着眼下床一步步走到门前,就这样自个儿开门出了房间。
此刻,陌家里外一片沉寂。
出了房门的燕尘,在黑衣人的咒语招引下一步步走向前庭,最终跟着缓缓开启大门的黑衣人走了出去。
那一幕,鬼魅得让住在大门一侧倒座房中的新罗婢翠翠脊背发寒、瑟瑟发抖。
连汉话都没说利索的翠翠,被陌上花她嫂子安排住在这里之后,就一直没睡安稳。
黑衣人开门时尽管小心翼翼,那咒语也微弱得只是能让紧随其后的燕尘听清,但还是将她惊醒了。
当燕尘跟着黑衣人步步远去,一直纠结着要不要去向主人禀报的翠翠最终倒头而睡。
为了安抚住自己心中的忐忑,翠翠干脆用床被捂住了自己的脸,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的了。
那名黑衣人开门前不经意的一扭头,借着月光,她发现那黑衣人一脸惨白,一副死鬼模样。
蒙着头的翠翠躺着、躺着,还真就睡了过去。
直到打鸣的公鸡将她叫醒,发觉天已经大亮的翠翠慌忙爬起,作为奴婢的她原本应该天亮前就起床干活。
当她慌忙忙穿过外院进了二门,又见鬼一样的楞在当场动弹不得了。
原来,早起的燕尘正在内院的甬道上伸着懒腰。
当燕尘回过头来冲她憨厚一笑,翠翠才恍然大悟自己昨夜作了一个印象深刻的梦,那梦也实在是太逼真了。
就在这时,扬州子城里大都督府的后院,锦衣华服、腰陪长剑的高风却在不安的来来回回踱步。
陌上花本是他老早就看中了的女人,但作为“南天秀士”、都督府少主的他,又屡屡被别的女人所羁绊而分身乏术,也就只能用下三滥的手段让陌上花成为一个人见人怕的克夫女人了。
他原以为经过昨夜之后,陌上花这克夫的名声就更加牢不可破了。
没料到,他派出的招魂使者鬼无痕却一夜未归。
——莫非,从十万大山里出来的招魂派高人鬼无痕昨夜失手了?
一脸憨厚的燕尘,虽然能写一手好字,但对幽州燕门了若指掌的高风,扔将他归类为勇武莽夫。
写写画画这玩意,跟吟诗作对那些真正的高雅活计,还是有着天壤之别。
更何况,自古以来幽州燕门出的全是令塞外蛮子闻风丧胆的杀才。
燕尘这家伙,最多能算杀才中的写字人罢。
从幽州远道而来的燕尘,离扬州还有三百里路时,大都督府布下的眼线就注意到了他。
以为他是奔扬州文武试而来的眼线们,就开始摸他的底。
他不过是出自燕门中门庭最为冷落的一支,那一支传到他身上之后就剩下他一人了。
这样一个孤苦伶仃的人,自命不凡的高风原本十分的看不上眼。
不曾想,这小子一进扬州城就跟陌上花勾搭上了。
他高风看上的女人,就算得不到也不能让别人得到。
直到日上三竿,高风终于在大都督府中呆不住了,带上两名随从就出了气象森森的都督府大门。
大都督府乃杀伐决断之所,所表露出来的气象定然不会一派祥和。
要不然,也镇压不住那些四处游荡的冤魂。
出了都督府大门的高风,还没来得及骑上马夫为他牵来的白马千里追风,只见一人一骑就一阵风奔过来了。
或许是过于惊恐的缘故,那名快马信使老远就叫:“不好啦!不好啦!有一厉鬼在九曲池投水自尽了啦!”
听了他这张皇的喊,高风在一阵莫名其妙之后竟拔剑而起,随着一道寒光闪过,那名信使已经人头滚落,脖子上两道血柱高高的喷起。
“蠢材!厉鬼还会投水自尽?死都死了还想再死一遍呀?”
就在高风自得的认为,自己又除掉了一吃干饭的窝囊废时,他又猛然起了抹脖子的冲动。
他派出的招魂使者鬼无痕,看起来不正是一厉鬼吗?
但他是大名鼎鼎的“南天秀士”,扬州大都督府的少主,就是错了也不会错的。
只是片刻之间,便有人从都督府里奔出,将那具尸体和地面的血渍收拾干净。
大都督府门前的地面,一如此前的光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