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清晨,轻柔细腻的微风拂过脸庞,空气中的缕缕温暖洒满大地,绿了青草,红了花蕊。我们几个坐在马车上,遥望着远处青黛高山,缭绕着绵绵绿雾,近处的嫣然长柳,美丽摇曳。我们将毯子铺在一片绿茵,就着春日的阳光,一道说话玩笑。
“或畅谈,或拨音,或散步,岂不快哉!”容宛跪坐在毯子上,嘴里嚼着我做的寿司,含含糊糊地说着。她真是难得说的附庸风雅,我们几个顿时被逗乐了。
我跟着笑,目光一晃,看向表哥,表哥也看向我,只是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我心里有些疑惑,脑子里却回忆起,昨日,收到的表哥的一张字条,直言,今日在子牙山东方一座木屋里等我,有话要单独与我说,可看他现在的样子,完全不知道似的。我本就奇怪,男女授受不亲,表哥如此爱重我,绝不可能单独约我,万一有什么,可是会毁了我的名声的,只有一种可能,他人假冒表哥,传了字条给我,表哥根本不知道。那会是谁呢,谁会故意设计呢,我必得揪出来不可。
这时,大家也吃的差不多了,慢慢散了开来。我趁机走到表哥身边,正要问,他却轻声道,“我在那儿等你,你别急,慢慢过来就好。”说罢,便徜徉而去。
我彻底愣住了,难道真是他约的我,不可能啊!
“眉儿,眉儿。”我嘴唇翕动,随口唤着。
今日,跟我一道出门的正是眉儿,她够机灵。她立刻匍匐到我跟前,我眼锋轻轻扫过表哥离开的方向,掩袖低语:“你去跟着,但是莫要轻举妄动。”
眉儿不动声色地站起身,趁着大家伙儿不注意,速速跟去了。
“五妹妹。”这时,容瑶走了过来,与我并肩而跪,湛蓝色绸衣衬的她肌肤晶莹如雪,她万般柔美地冲我笑着:“五妹妹要不要跟我一道去前面走走?”
我狐疑地回望过去,顿时脑中怦然而动,似乎明白了什么,故意装作目光躲闪游离地瞥了一眼表哥的方向,讪讪道:“不了,我想在这里坐会儿。”
“好,那我去了。”她也干脆,绛唇胭红一抿,果然十分满意,无端给人阴森的感觉,怡怡然离开了。她与我早就面和心不和,怎会邀我一块游玩,除非是故意试探我,那么今儿个要引我去木桥边的人就是她无疑了,至于为何,想来眉儿回来就能知道了。
很快,眉儿悄无声息地回来了,貌似不在意地四周逡巡了一圈儿,跪坐在我身边,压低嗓音道:“我跟着表少爷到了木桥那边,刚过了木桥,表少爷就掉下去了,我跑过去一看,不知谁挖了一个老大的洞,周围还散着一些稻草,我走近望了个仔细,洞倒不深,就是想要自个儿爬出来,恐怕是不能够,我偷偷瞧了,表少爷无碍。我想着小姐让我不要轻举妄动,便没有出声,直接回来了。”
“一个洞?”我若有似无地笑了起来,如若我和表哥一道落入洞里,孤男寡女,又是表亲,过个一日,乃至一夜,你说传出来好听不好听,这是要彻底毁了我啊。如若我不上钩,那岂不是要辜负她了。
“对了。”眉儿眼中寒光一闪而逝,跃跃欲试道:“回来时我看到了三小姐正往那边方向赶,我怕被她发现,也没敢跟上去,只能绕道回来了。”
我立时感觉胸腔一股烈火几要喷薄而出,搭着瓷杯的手微微颤动,闭上眼深呼吸两口,一点点沉淀,再睁眼眼底已是一片恬淡,握住眉儿的手,“你做的好。”
她是这样卑劣之人,我早已经知道,有什么好失望的呢。也是,她这个性子,不亲眼瞧见我落入那个洞里,怎么会放心呢。她必得在那条路上候着我才是啊。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我掂量着时间差不多了,起身朝着那个方向盈盈而去,木桥虽不远,也要费一番脚程。因是初春,枝丫翠绿而不繁盛,一路上仍是荒凉坦途,只途径一座木屋,年久失修,看着破败不堪,我料想也只有这个地方能躲藏一二,看来,容瑶就是躲在木屋背阴处。我一边走着,一边佯装仓惶地左右环顾,将做贼心虚的模样仿的十成十。巧的很,过了木屋不远便是约定的木桥边,我知道容瑶铁定不敢直接跟在我身后,否则我一回头她不就露馅儿了,只待我落入了那陷阱,再巡过来试探一二才最保险。
未过桥,我回头眼瞅着她还没有走过来,一闪身,便藏到了不远处一棵半人粗的大树后,其实这地方着实荒凉,根本没有藏人的地方,我这小身躯在这老树后也不过半遮半掩,但是我思忖着,容瑶巡过来必然十分紧张我是否掉下去,不会太过在意周围。
等到藏好,我又捏了捏喉头,“啊……”害怕地喊了一嗓子,这样岂不是更像了。
果然,不肖多时,容瑶兴匆匆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我的眼皮子底下,只见着她不顾礼仪地撩起裙摆,跌跌撞撞地跑过来,那模样,恨不得能直接飞过去。其实,离得远,我并不能看得出她的表情,可那粉面桃花的容颜漾着狰狞兴奋的目光我似乎能感受的到。不给点你颜色瞧瞧岂不是太便宜你了,不由得,我的眼底也射出的嗜血的躁动。
看着她撅起屁股,完全不知分寸,小心翼翼地朝着洞底下张望。我从秀兜里掏出一把弹弓,弹弓因为经常使用,弯曲的手柄处已然磨得光滑无比,我虎口一贴近手柄,那种熟悉的感觉自然而然地就回来了,这玩意儿可是我小时候最得意的本领。
只听得“啊”一声尖叫,瞬间容瑶的身影就不见了。
我从树后走出来,沉默着叹了一口气,“对不起了,表哥,只能暂时委屈你了。”
直到日落西山,我们收拾行囊准备回程时,大伙儿才发现容瑶和我表哥不见了,我们又找了一圈儿,还是没发现,
“也不知是不是两人山间迷了路,这可怎么办?”如萱到底担心自己哥哥的安危,急得泪眼婆娑。
“我说,这两人怎么会一起……”容宛看看你,看看她,意有所指。她虽说的声音轻,但周围一大圈儿护卫和妈妈,丫头,都是听了实打实,那表情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好了。”我眉宇轻攒,及时打断了她:“不管那么多,先找到人再说。”
我突然觉得挺对不起表哥的,但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也只能搏一把了。
我们这次出行也是带了诸多护卫和下人,我连忙嘱咐了一位老妈妈赶紧回去知会家里人。而我们趁着天还未黑,赶紧分散开来找一找,兴许能找到。
人自然是能找得到的,也没在多远不是,只是那时,家里的长辈均是过来了。当容瑶和表哥顺着扔下去的梯子爬上来时,两人都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倒也没有不整,毕竟表哥不是那样的人,大约是落下去时摔得。
一时间,匪夷所思的目光聚焦在两个瑟缩的人身上,打量有之,惊诧有之,窃笑有之,但默契的,谁也没有敢说话,现场只闻得容瑶孱弱的的哭泣声。
“先回去再说。”父亲双颊颤抖,面色冷峻地开口,一双幽深至极的黑眸紧紧盯着两人,似乎下一刻就要暴怒,到底是一家之主,没有现场发作。
下一刻,硬要跟过来的杨姨娘哭天抢地地就要朝着容瑶奔过去,母亲脚下一顿,几个婆子见势连忙抱住了杨姨娘,徒留她原地挣扎。
“这件事前因后果还没有理清楚,如若有哪个乱嚼舌根地传出些什么,便小心你们的舌头。”母亲狠狠瞪了一眼杨姨娘,气势沉沉地说道。
我瞧着表哥双目无光,懵懵地看着地面的模样,有些心疼,走过去关切地问:“表哥,你无事吧?”
“额?”表哥神形落寞地抬眼望我,似有所疑惑,而后空洞地摇了摇头。
“母亲,父亲。”我红着眼眶唤了一声,吃力地咽了咽口水,“表哥和,三姐姐瞧着身上有伤,叫郎中过来瞧一瞧为好。”
父亲点头应允了。我可不会可怜容瑶,只是瞧着表哥受伤了,于心不忍。
等到我们回到叶府,郎中已经等候多时,分别给容瑶和表哥瞧了瞧,并无大碍,不过是轻微擦伤罢了。想来容瑶也没有胆子置我于死地,不过是让我败坏名声罢了,所以那个坑挖的并不深。
碧霄院的思懿居,与母亲理事的秋水居同一方位,坐北朝南,但不同的是,秋水居每日里都有府里的管事妈妈来向母亲回事,但思懿居常年里是不开的,只有招待贵客,或者是发生了大事儿需要商讨才会临时开启,就如同现在。最近开的一次还是祖母寿辰那日,用来招待宾客的。
父亲高高在上稳坐于堂中央宽木高背红木凳子上,眸光虽清淡如雾,削薄轻抿的唇一开一合,问的随意,那如漆剑眉也只是稍稍一扬,无形中整个堂内都是扼人的气息,让人胆寒。
屋子里人有些多,大伯父,大伯母,杨姨娘,如萱都是在的。看来父亲并没有清场的打算。母亲半坐在父亲身旁,眼瞧着父亲不苟言笑的面容,万分捉紧地看了眼底下站立不安的表哥,攒着丝帕仍是开了口:“老爷,这事儿恐怕有蹊跷,看这两孩子的模样定是不小心落入那洞内的呀。”
“可不是。”杨姨娘梨花带雨的眼眸阴鹜地扫过在场的我们几个小的,很是盛气凌人,“肯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此去子牙山游春就这么几个人知道,还能是谁?”
看来她是铁定我们当中有人要陷害容瑶的清白了,我坐在下首几乎就压嗤笑出声,看来杨姨娘完全不晓得容瑶背地里的手段。
大伯母一向是看戏不嫌事大的性子,何况这件事儿与容宛毫不相干,她还不是乐得自在,只瞧着她砸了咂嘴,面上倒是愁绪不展,叹着气道:“无论是不是陷害,这孤男寡女的,可不是……又这么多人瞧见了,如若不然,凑合着接了这门亲事吧。”
“这怎么行?容瑶可是定了亲事的。”杨姨娘赤目一睁,面有愠色,挥舞着胳膊极力反驳。
“不,我不要。”容瑶也是带着哭腔嚷着,而后也是像躲瘟疫一样,嫌恶地瞅了一眼表哥,站的更远了。
我心中愤懑,不由得狠狠剜了容瑶一眼,正待说什么
突然,只听得“砰”的一声,父亲将一杯茶盏狠狠掼在地上,瓷片爆裂散落在四周,徒留毯子上晕开一块湿哒哒茶色水渍。堂内立时没了声响,大家不约而同地埋下了头。
“说吧,发生了何事?”父亲声音依旧是温润如水,只是谁都知道父亲已经处于暴怒的边缘。
这两句话显然是对着表哥和容瑶说的,只瞧着表哥眼角微抬,疑惑地朝我望过来,我心中了然,知道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抢着开口,却是跪了下来:“父亲,母亲,子衿有一事要坦白。”
“子衿,你有什么事儿?”母亲下意识地矮了身子,紧张地望着我。
“站起来说吧。”父亲要坦然的多。
我没有站起身,而是挺直了腰背,侃侃道:“其实今日,我也有要去那座木桥,只因为不辨方向,走岔了,没去成,因为我昨日收到一张纸条,说是表哥给我的,让我去木桥边等他,有要事相商。”
“什么?”母亲猛地站起了身,满眼诧异沉痛地盯着自己的侄儿,身子晃了晃,扶着几案才勉强站住了。
“母亲莫慌。”我将上前扶着母亲缓缓坐下身,眉间依旧一派坦荡,继续道:“不仅如此,就是表哥昨日里也收到一张言明我写的纸条,同样是约他在木桥边等候。”
“还有这种稀奇事,倒是奇了,看来是有人有意为之了。”大伯母绣帕掩嘴嘲笑出声。
我笑着点了点头:“大伯母说的是,我和表哥从小一起长大,从来都是清清白白,什么事儿不能在府里当面说清楚的,我看到这纸条便不相信,表哥不是这样为人,自然了,表哥也不会相信,是吗表哥?”我特意回转身认真地望着这个双眼迷离的男孩子,正好也看到了容瑶惨白如纸的面色。
表哥虽然不太明白我的意思,但也聪慧,知道顺着我总没有错,所以义正言辞道:“姨母,姨父,我猜想这纸条便不是表妹所写,只是疑惑何人假借表妹来骗我呢!”
“是啊。”我意气扬扬地扫过众人,继续道:“所以,昨夜里我左思右想不放心,于是让金妈妈去了趟前院找表哥,一核对果然是他人的伎俩,但是也不能就此放过那小人,非得揪出来才是,否则他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我和表哥哪里能始终防备得到呢,于是便约好了今日一道如约前往木桥,看一看会发生什么,顺便找出那小人。所以,今日,我和表哥才会一道赶过去,只是,我走岔了,没去成。”
“所以,子衿的意思是,那土洞便是那小人所为了。”母亲若有所思地开口。
我正要回答,杨姨娘像是终于找到了这件事的发泄口,顿时双目湛湛有神,阴阳怪气地呵呵两声:“五小姐说的是好,可是终究都是你自说自话,谁能说得清呢。”
我嘴角讥讽之色尤盛,轻蔑地抛了一个白眼过去,“父亲,所以,我今天一早就叫金妈妈通知了西街上的正威镖局,雇佣了几个镖手,想着我和表哥木桥相会引那贼人出来,到时镖手就能一举擒下,只是,那张假的纸条上并未写明时辰,我想着总不能让镖手在木桥边守着吧,那不是露馅儿了,于是就让他们在附近等着,我到时会让眉儿通知他们何时行动,只是,我方向辨识不清,眉儿跟着我东拐西拐,根本就没能去的到木桥,差点还迷路了,自然也没能通知那几个镖手了。”
“为何要找镖手,不是带护卫过去了吗?”父亲听罢眉宇愁雾渐渐散开,认同地点了点头,只是不解我的作为。
我眼角轻泄一丝无奈和悲伤,楚楚可怜地殷红着眼睛:“还不是怕别人说,我是府中小姐,家丁都向着我么,正威镖局总不会听一个女孩子的吧,父亲只肖派人一问便知。”
父亲听罢,知道我指的是杨姨娘,不满地瞪向一旁的杨姨娘,杨姨娘看向父亲厌弃愤怒的眼神,更是气的簌簌发抖。
“老爷。”母亲见势默默垂下眼泪,原本就新月青晕的面容更是娇弱三分,哽咽着拉了拉父亲的衣袖:“真是难为孩子了,这件事两个孩子虽然办的有诸多考虑不周的地方,但是总是为了想方设法能够洗清自己的嫌疑,想想我都心疼啊,到底是何人这般毒辣,要陷害两个孩子的清白啊。”
父亲本就已经动容,见母亲如此伤感,眼角眉梢更是柔软温暖,亲自拉了我和表哥的手起身:“两个孩子受委屈了。”
的确,我这个故事编的的很不圆满,但是,我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做事自然无法面面俱到,因此,反而更容易让人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