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考尔安格雷做好了爱兰华德再次来访的准备,但他预计错了。红云雷卡亚领主爱兰华德?李文斯顿总共在王城呆了七天,来到王城的第一天傍晚在菲兹的陪伴下来过刺客花园,此后再也没来过。原以为爱兰华德第二天就会再次拜访的斯考尔安格雷等到第三天早上也没等来她,他遗憾地寄出了一封信,收信人在洛尔方斯。
这份遗憾可不是为他自己,他懒散地靠在柜台后的软椅上把玩着青色的长发,听到一个熟悉的脚步声走进刺客花园。这脚步声稳健张扬、丝毫不做任何隐藏,是索洛斯。武导师此刻出现在这里是很奇怪的,这不是他休息的日子也不是他休息的时间,平常这时他应该呆在武学院的训练场或办公室中。斯考尔安格雷正在犹豫自己是否该去和他道个别,提着一只工具箱的索洛斯直接绕过酒馆朝他的店铺走来。
“安曼。”索洛斯站在门前摇响铜铃:“你在吗?”
“门开着呢,进来吧~”安曼,也就是斯考尔安格雷的手边正好煮着一壶香馥的花茶,倒满一杯递给索洛斯,武导师用左手接了过去时没有拿稳,玫瑰色的液体浸湿了白色手套。他叹了口气,放下右手中提着的工具箱有些生硬地将茶杯拿过,安曼用勺子敲了敲索洛斯的左手,发出咚咚的闷响声。
索洛斯喝了一口茶,摇摇头:“太淡了,我还是喜欢喝酒。”却又把杯中花茶一饮而尽。
“淡就不要喝了哟,为什么还全部喝掉呢?”安曼眯起眼睛看着武导师:“今天的你奇怪极了。”他一指窗外酒馆门上挂着的营业标志“首先,你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不去老家伙的酒馆,直接跑到了我这里。”
武导师笑笑:“平时你拉我我都不来,今天我来了反而要赶我走?”
“当然不是~其次呢,”安曼接过空杯,恶作剧般地舔了舔索洛斯用过的杯沿:“你以前从来不喝我给你的东西,那让我很伤心。要知道我不是对谁都会下药的,何况是媚药……”
“唔,我不觉得抱歉。”索洛斯脸上的笑容淡淡的,丝毫没受安曼那挑逗动作的诱惑。安曼越来越嚣张,直接把手抚到了武导师的胸膛上,细长的手指轻轻游移:“第三,今天好像不是任何需要正规着装的国定日,你竟然穿了制服。还有你那左手……!”
抚在索洛斯胸前的手被一把抓住,武导师用左手迅速而又轻而易举地把他拉起来甩出了屋子。安曼微微一扭身子就稳稳地落在了门外,手里捏着索洛斯的左手手套。那只没有了手套掩饰的左手闪着狰狞的暗色光芒,关节与骨骼被各种各样的部件与管线层层环绕。
“生硬了许多啊……”索洛斯活动了一下金属手指:“大动作还能完成,细微的动作根本把握不住。”他坐在安曼的椅子上打开工具箱,拉起袖子取出一只小型改锥开始卸自己的义肢。安曼就那样眯着眼睛,看那只义肢内部透出的点点光芒随着索洛斯的动作慢慢暗淡,最后索洛斯将它完全卸下来时,那些光芒串成一个环绕过整个义肢的咒语环,旋转着消失了。取出工具箱中的丝绒套将它层层包裹好后,索洛斯小心翼翼地将义肢放进了箱中。
安曼是第二次看到这只义肢,三年前独臂的导师索洛斯被整日乐呵呵的酒馆老板老麦柯一脚踢出了店门,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刺客花园脾气最好的老麦柯发火。随着索洛斯一起被踢出的还有只箱子,里面掉出来的就是今天眼前的这只义肢。老麦柯一改平时人们眼前笑呵呵温吞吞的印象,手中一把沾着肉酱的厨刀挥舞得虎虎生风。索洛斯又要解释又要逃跑还得护着那只【左手】,狼狈万分。回忆起当时的索洛斯,安曼一时之间无法把眼前沉稳的男子同记忆重合。
“我一直很好奇……”他小心翼翼地询问:“当时老家伙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火?”
安曼并不期望索洛斯会回答。在【刺客花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彼此不打听不该打听的事情,不探查不该探查的过去。什么是不该打听的事情、什么是不该探查的过去人们没法给它一个具体定义,可常驻在这里的人们都自觉的遵守着这个特殊团体创建者所流传下来的小小默契。这里的人员流动并不是固定的,总有一些店子的主人因为某些原因离开,因为某些原因消失无踪,很快那些空着的房间又有新的店铺迁入。安曼就要离开了,他不担心自己会和那些离开的店主一样消失无踪,因为长久以来维护执行这条规定的就是他自己。
所以,他想,让我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吧。谁知道还有没有回来的那天呢?
作为【刺客花园】的主要顾客之一,索洛斯也是这个圈子中的一员,自然也清楚那个不成文却被严格执行的规定。不过今天他好像同样想破一次例,淡淡地回答:“哈,我可只记得关于我自己的那部分。”
这是默许的表示,安曼关上店门,把索洛斯请上了从来不许顾客踏足的二楼。走过阳台时武导师装作无意的朝阴影处看了一眼,安曼轻轻吹了声口哨放飞【战隼】,拉开二楼内室的门。后面不算宽敞的房间里靠墙摆着几排书架,上面的书和瓶瓶罐罐看起来都有点年头,一部分被擦得一尘不染,另一部分则堆满厚厚的灰尘,好像许久没有被动过。
“坐吧,”安曼拖过地上的垫子:“这边还是干净的,不会弄脏你漂亮的制服——现在的士兵们都瘦得跟人干一样,军用制服还是要你这种身材才会撑得性感又庄严。”他习惯性的抛了个媚眼,索洛斯权当根本没看见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直接进入正题:“今天老家伙还会生气的,也许我的下场会比那次还惨。”
“你也看到了,这是我的义肢,对我来说它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几年前我还是个毛躁小伙子的时候可以把这只义肢用得比真手还要灵活。”武导师爱惜地抚着工具箱:“可惜总要靠老家伙才能好好的照顾它。”
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揭示了酒馆老板老麦柯的真实身份。
失去肢体的人如果想要比较称心的义肢,大多倚赖高超医术将断臂的神经与骨骼将人造义肢连接。这种方法昂贵且让患者无比痛苦,虽然可以让义肢获得较好的行动能力,但平时的拆卸维修都是繁琐至极,绝不可能如刚才索洛斯那样仅凭一把改锥就轻易的卸了下来。还有一种方法就是在打造义肢的同时给它附加上种类繁多且环环相扣的魔法指令,通过魔法让它拥有不输给真手的灵活性。义肢的持有者用自身的某种特征启动附加在义肢上的法术,从一定程度上来讲,这只义肢从被制作出来的那天起就只属于一个人,除了这个特定的人之外没有人可以操纵它——当然,不包括它的制造者在内。
能做出这种义肢的工匠,至少要同时拥有魔导师级别的法术控制和工匠大师级别的技术。安曼没有惊讶,这在他的意料之中。早在他加入【刺客花园】之前老家伙就在这小巷中开起了酒馆,俨然是这个小团体的创建者之一。这里的人们都有不为人知的过去,或许辉煌,或许不堪,总之都是秘密。
“上次之所以有那样的下场是因为我决定从军队退役,接受邀请担任武学院导师。在它的帮助下我已经得到了很多,就这样平平淡淡地当个导师、教教战士,或许是最好的结果。于是我告诉老家伙不打算再用它,也就没必要再继续留着它……我想把它还给老家伙,他就生气了。”
当战士不再战斗后,武器也就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安曼能想象到老麦柯有多失望,这只义肢因为索洛斯来到这个世界上,它从一定程度上拥有着制造者和使用者两人的灵魂,尽管索洛斯没有将它破坏或是随便遗弃在什么地方,可在他心中已经否定了它的存在。
“总之他很生气,冲我大吼,说它已经是我的一部分,若我不要它就是不要自己的灵魂,不如连命一起留下。后来我虽然把它带了回去,却一直没再用过它。”索洛斯伸了伸自己的左臂:“现在想用,突然发现它和我生分了。”
安曼莞尔一笑:“说不定它真的有灵魂,在因为你之前的举动生气呢。”
“它生气是应该的,不过这次我决定和它同生共死,希望它能原谅我才好。所以我带它来看看老朋友。”索洛斯也笑着拍拍工具箱,就像拍着兄弟的肩膀,安曼听出了他话中的异样,奇怪地问:“怎么,你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吗?”
“我重新入伍参加了远征队,大概武导师的悠闲生活并不适合我。”
安曼这才发现索洛斯的制服上重新配戴起了属于现役士兵的徽记,原来今天他特意过来一反常态的举动是为了道别,虽然和索洛斯的交情不是特别深,他心里依旧涌起一阵莫名的伤感:真狡猾……明明要道别的人是我才对啊!
此刻的爱兰华德正和菲兹一起灰溜溜地承受着米利特的怒火。
“你们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惹火我,你们根本就是为了气死我而存在的!”
两人张张嘴想说什么,气急败坏的牧师干脆地释放了沉默。
之前乔装打扮后大模大样跟菲兹前去【嫖妓】的爱兰华德发现菲兹在【安乐窝】前东张西望好奇无比,顿时察觉事情不对。
“小蜘蛛——”她扭住菲兹的耳朵拉近自己嘴边:“你以前根本没来过这里吧?”
菲兹觉得耳朵成了麻花,赶紧求饶:“当然没有,我上次来王城整天泡在芳影,再上次身份低下又没钱又没时间,怎么可能来过这里……你先放开,我的耳朵要掉了……丝路美,你该不会在吃我的醋吧?”
“吃你个大头鬼!”爱兰华德听到这个解释怒火直冒,拽着他的耳朵就把他往回拉:“既然没来过,你曾听到的留言是哪儿来的?老实交代!”
“哦、啊!你放开我就说……好好我说!我说就是了!”
退到街角,耳朵差点被扭下来的菲兹乖乖招认了情报的真实来源:刺客花园中有暗杀者们的秘密基地,符合条件的同行们可以在这里购买或交换所需的信息。趁安曼帮爱兰华德化妆的时候,在刺客中小有名气的【夜行蜘蛛】从情报头子战隼这里得到了暗精灵死灵术士的相关信息。
“相信我,这些人真的很可靠、非常可靠、跟米利特一样可靠!”举手发誓的菲兹表情郑重无比。看到爱兰华德依旧怒气不减,他又补上一句:“我当然也没露掉太多老底,只是模糊的问了一下相关信息,更仔细的情报还得咱们自己去探查。”
问都问了,爱兰华德只得表示同意。“夜行蜘蛛,哈,哈……”她露出讥讽的笑容:“夜行色狼还差不多。”
菲兹毫不客气地还嘴:“丝路美,这不是给你写情书的那个不长眼睛的变态吗?竟然用变态的名字做代号,嘿,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两人就像一对跑出来寻乐子的情侣一样打闹着走进安乐窝,这里的女子不像一般的流莺一样露骨,穿着得体气质高雅、三三两两端坐在花前水畔如同王族贵妇般优雅地闲谈着。偶尔会有举止得体的男士走过来加入讨论。男男女女都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简直就是一个大型的贵族茶话会。
“真是妓院吗?”爱兰华德傻眼了。菲兹拉着她坐在人造喷泉的旁边,哗哗的水声正好能掩盖他俩交谈的内容。
“土包子了吧,这里是王城,妓院自然也上档次。”不远处走来两位女子,菲兹立刻眼睛放光。那两个女子走到他俩前面一左一右分开,菲兹左眼往左看,右眼往右看,爱兰华德觉得自己快要被他气出毛病来。
“喂,醒醒啊!”她忍无可忍拍了一下桌子,立刻有侍者前来察看。菲兹魂丢的快回来的也快,非常自如地点了一堆点心和饮品,边吃边安慰爱兰华德:“急什么,既然来了就要好好玩玩。——哦,不是玩,这甜酒很好喝的,你泼在我身上可就浪费了……我的意思是从里面找个比较靠得住的**,靠她给咱们打听,一般来说这种高级妓院的规矩是不准客人打听太多的。”
“看来这儿的幕后支持者一定很有权势,咱们是得仔细点,不知道幕后支持者是谁……”
“听说是凯乐?马斯特。”
“噗~”爱兰华德喷酒:“怎么什么都有他一份?”
直到吃光喝光,爱兰华德和菲兹还是没想到怎么才能找到【靠得住的**】。眼看天色已晚,他俩一个姑娘也没叫,再呆下去会引起侍者注意。菲兹夜不归宿很平常,爱兰华德必须得回凯萨琳之泪庄园,为了惩罚菲兹的馊主意她勒令菲兹跟他回去。菲兹建议她自己回去求助于米利特,爱兰华德表示否定:
“情报是你打听到的,要去你去。我刚让他给唬了一顿,再去他还不得吃了我。”本来她就隐瞒了一些事情,再要她去跟米利特解释实在会让人很头疼。
菲兹挣扎:“我是好心帮你,你倒赖到我身上。今晚要是不让我留下我再也不陪你来了,看你一个女人怎么找**,有本事自己扮成**进去打听吧!”
“啊!”爱兰华德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办法。要让我混进去可比找个可靠的**容易得多。”
“容易个屁!”看见爱兰华德当真的菲兹一拍她肩膀:“小美美,就你这德行,要装也就是个下层**,放在这里一看准得露馅。”
爱兰华德装作无意地捏着拳头,发出喀喇喀喇的爆响声:“咱俩回去再详细商量。你先想想我这修过的眉毛该怎么处理。”
那晚米利特一脸憔悴的放下工作稍作休息时,很欣慰的发现【芙蕾艾儿】在给爱兰华德做面膜,菲兹竟然没有乱跑,靠在沙发里吃着水果看杂志。这平和的表象让他稍稍安了安心,叫过菲兹让他帮忙给凯乐?马斯特递一封密信。
菲兹痛快地拔腿就走,策马跑到无人之处拆开信封在信笺的后面加了一行字:马斯特大人,另有一私事相求……
写完后他烧掉旧信封,将信笺装在新的信封中滴蜡封好,掏出爱兰华德事先塞给他的那枚领主专用徽记盖上。字迹不对无所谓,反正领主徽记是真的。这封加了料的信笺被顺利送到马斯特手里,凯乐?马斯特看完后表示第一件事还需要自己考虑,第二件事马上就能安排好。
回到行宫的菲兹向米利特报告了奸商对于第一件事的态度,又跑到爱兰华德房间里,还她徽记并告诉她关于第二件事的好消息。这件事对马斯特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对菲兹和爱兰华德来说是计划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