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时候城市里的风刮得很大，晚上的时候，如果赶上忽如其来的寒潮，人们都是不爱出门的。那天街上的行人很少，魏沪一直暗中跟着一个青年男子，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那人精神集中的拿着手机刷着，并没有发现他。
似乎对于要走的路线已经驾轻就熟，那男人通过了霓虹灯火闪烁的接道，钻进了一个阴暗的小巷子里，由于巷子极其狭窄，风就变得更大了。
耳边全是大风的呼号声，的确，自然界有的时候也会和人使一些小把戏，比如说今晚的大风，就佯装出人类呼嚎的声音，拼命的贴近男人的耳朵，风从后方吹了过来，巷子里不知道什么东西被吹的咔咔作响。
若是平常人独自走在这阴暗恐怖的小巷子里，是一定会害怕的，可那男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毫不动容的盯着手机屏幕。画面里，一个男人怀中抱着一只小猫咪，轻轻的抚摸着，小猫咪似乎也十分的享受，眯着眼睛，微微抬头迎合着男人的手掌。可下一秒，男人却把猫拎了起来，径直的，丢尽了一个沸腾的大锅中。
大锅里的水沸腾翻滚，甚至冒着巨大的蒸汽，猫咪被丢进去之后瞬间炸了毛，挣扎着要向外逃离，如果此刻没有风声，就能听见它拼命的嚎叫。可锅面太滑，又深，猫咪怎么努力都爬不上去，绒绒的毛此刻都贴在了皮肤上，可爱的猫咪此刻就像是在炼狱之中的鬼魂。
在大锅旁，男人举着手机，对准锅里拍摄着。观众们看不到他，他站在屏幕后，嘴角噙着微笑，稳稳地举着手机，看着直播间评论区的内容疯狂的翻滚着。
他并不在意这些人对他的评价是好是坏，有的人觉得痛快，有的人只是猎奇，当然，大部分的人都在对他的行为表达出了巨大的反感，有些人已经报了警。
魏沪当时第一时间封掉了他的直播间，这种人只要流量，人越多，无论说什么，都会让他更加兴奋。
可直播的内容还是被一些人发到了网上，一时间网友们群起而攻之，半天的时间，男子虐猫的话题就冲在了热搜第一的位置。无数热爱小动物的人士对男人这种毫无人性的行为表达了愤怒，人们开始声讨他，甚至人肉出了他的电话和家庭住址。
男人走在小巷子里，看着自己虐猫的视频被疯狂的转载，露出了十分满意的笑容：“骂吧，都来骂我吧。”
随后，他在他的社交平台中又发了一条预告——明天中午，油炸喵星人。
令人窒息的标题已经发布，点击率，转载量和评论数就开始飞升，这已经是他第四次预告了，之前三次的预告最后都成功的播出了出来，男人就像互联网上的一个魔鬼，换着账号，换着时间。他十分的自信，网友们的敏感，营销号们对热门话题的追求，让他变得并不是那么难找。
魏沪拿起手机，他也看到了这条消息。
黑暗里，男人忽然停了下来，慢慢的回头，向后看去。程东亮早就发现自己被跟踪了，而且已经有好几天了，这些日子，随着超高的关注度，人们也开始打扰他的生活了，这让他十分不快。
“不知深浅的胖子，给你点教训。”男人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诡异的光，紧紧得盯着正缓步走进小巷子里来的魏沪，这胖子有眼无珠，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停下来了呢。
程东亮看着那个跟踪自己的人越走越近，可就在那人快进到小巷子里的前一秒，头上却忽然铺天盖地的撒下一张网，将程东亮整个人套在了里面，程东亮一惊，下意识的开始挣扎了起来。
但这网做得出奇的大，他根本逃不脱。挣扎之间，他看到巷子身处走出了一个女人。她踩着高跟鞋，身材曼妙，一头短发利落，随着高跟鞋的咔咔声，正在一步一步的走向他。
那女人瓜子脸，丹凤眼，长得美而不俗，若不是如今黑暗之中她眉眼凶狠锋利，甚至会是让人觉得可爱的长相。那双丹凤眼根本不用正眼看他，走到他身边蹲了下来，以旁观者的姿势看他挣扎了好久。
他一开始以为她是过路人，还嚷嚷着寻求她的帮助，可很快程东亮也意识到事情远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他停止了挣扎，和蹲在不远处的女人对峙。
“你怎么不挣扎了？”女人用手里的东西挑了一下刘海，掖到耳后，仔细一看，她手中反着光的，正是一把小刀：“在网里出不去，一定很着急吧。”
说着，女人站了起来，随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就像是审判时刻法官手中的锤子，一遍一遍的敲在程东亮的神经上。那女人个子不高，甚至看起来有些瘦弱，可见她走过来，程东亮还是下意识的向后瑟缩了。
看他匍匐在网中，不住的往后爬，女人忽然笑了起来，可程东亮再躲也是没有用的，一张大网严格的规定着他的行动范围，他只能看着女人手里紧紧握着一把小刀，朝自己走过来。
“你说在网里被挖眼，是不是更害怕啊。”女人俯下身，紧紧得盯着在网里的程东亮。
她这样一说，程东亮才恍然明白过来，这并不是一场无妄之灾，自己的第一次直播，就是全程记录自己在外捕捉野猫，带回家里亲手剜掉它们的眼睛。这女人，显然也是为了他的虐猫事件而过来找他算账的。
想到这里，程东亮忽然桀桀地怪笑了起来：“原来是圣母大人驾到了，在这里为了小动物打抱不平。我真是太感动了，那些猫咪们一定会记得您的大恩大德。”
说罢，程东亮高声喊了起来：“我可告诉你小姑娘，不要泛滥你的爱心，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你现在这种行为说小可小，说大也大，一旦我报了警，你的行侠仗义可就变成故意伤害了。”
女人用手中的刀把抵着下巴，认认真真的听完了程东亮话，低下眼睛，看见了由于慌张从他手中掉出来的手机，里面还循环播放着程东亮引以为傲的高流量虐猫视频。
手中的拳头越攥越紧，女人伸出脚，用高跟鞋狠狠的踩碎了手机的屏幕。这让程东亮忽然从地上炸了起来，这是他新买的手机，相机稳定清晰，专门用来拍视频的。
“你是神经病吧？你快放了我，赔我手机，我不和你计较，否则我他妈要告你！”
“告我，你打算去哪里告我？”女人到他面前蹲了下来：“你是有底气啊，有法律保护你。你觉得这些猫咪是食物链的低端，是可以供你吸引流量的工具，它们的生命，没有一点儿分量吧。你对生命没有敬畏之心，光这一点，法律就保护不了你了。”
女人故意把脸靠近了程东亮一些：“我跟你讲，你们的法律还真的，管不了我。”
下一秒，程东亮清晰的从女人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他吓得尖叫了一声，跌坐回地上。那女人的眼睛，分明不是人类的模样，那个样子，是……分明是猫的！
“怎么了？”女人拿着刀，利落的逼近程东亮的眼睛：“我这双眼睛你熟悉吧，你剜了多少双眼睛了，都给我还回来！”
说着，女人举起刀刃，就直直向着程东亮的眼睛扎下去。程东亮开始疯狂的叫喊，哭着求饶，可是都无济于事，女人举着剜刀的手并没有丝毫的迟疑，而明明几步之隔的小巷外就是闹市，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注意或是响应程东亮的求救。
刀刃越来越近，程东亮甚至看到刀锋上故意打造出来的一个小小的弧度，这难道是专门用来挖人眼球的剐刀？原来这女人才是真正的恶魔，程东亮只能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周身只有依然呼啸的大风和令人瑟缩的恐惧，小巷安静的出奇，就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程东亮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网，奇怪的把它们拽起来看了看，自己怎么在这里，怎么会被网网住呢。
低头的时候程东亮忽然看到自己的手机，它怎么碎掉了？再仔细看看，这又好像不是自己一直用的那一部……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一部破手机？
正在疑惑的时候，巷子外忽然有人发现了他，朝他走了过来：“哥们儿，被网绊倒了吗？用帮忙不？”
来的人是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他帮程东亮掀开了盖在身上的网，将他扶了起来。
“不用了，谢谢您。”程东亮对着他点了点头“我也不记得刚才发生什么了。”
那中年男子也未多言：“天色已晚，如果没事儿您就快走吧，小巷子最近不大太平。”
程东亮连忙点头感谢，走出了巷子，消失在了霓虹闪烁之下的人群中。黑暗中，被魏沪符咒困住的女人强烈表示着不满，魏沪确认程东亮走远了，才撤下了法术。
“呆子，谁让你来横插一刀的？”女人动作迅速，将手里的小匕首架到了魏沪的脖子上：“你知道你自己积德行善，救的是什么人吗？”
就像匕首不是架在自己的脖颈上一样，魏沪极其淡定地看着她：“不论他有什么罪过，都会有人来审判他，可对于你来说，只要杀了人，也要遭受惩罚。”
魏沪的同事们曾经开过玩笑，说神话也是理想化的，因为在神话之中，人犯了错，就一定会被惩罚，有因有果。可在现实往往太过残忍，坏人会一直犯下恶行不知悔改，可怜的人会一直不幸彷徨，而那些意难平的白月光，一直挂在天上，撒不在夜晚的床头。
这个时候魏沪就会说，所以人要有敬畏之心，要相信神明，而不迷信神明，没有春天的播种，秋天如何收获呢。保持无怨无悔的播种，不要总是想着收成。
“谁来惩罚他？没有的，他至今安然无恙毫无愧疚的活着。”女人说着话，握着匕首的手颤颤发抖。
魏沪无法正面回答她，面前的这个女人，是一个低阶猫妖，法力不高肚量也不大，大概也刚化作人形没有多久，她这样任性又不计后果的为同类报仇，很可能会牵连到自己被打回原形，而那个以虐猫作为乐趣赚取流量的人渣，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可是错过了将人渣除之而后快的女人，明显愤愤不平，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
“我知道你为了自己的亲族鸣不平，这没有什么不对，可这个人我也关注很久了，就把他交给我处置吧。”魏沪看着对面的女人仍然愤懑“你叫什么？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我叫苗娇。这话可是你说的，你不认账怎么办？”苗娇看着面前的这个人，这可不是她能够轻易抗衡的存在，刚才凭着一时的气恼和他争吵一番，现在逐渐平静之后，发现自己身上的汗毛根根树立，好像在不自觉地抵抗着对方的威压。
魏沪从身上掏出一张符咒，这个动作倒是把苗娇吓了一跳，刚才他就是拿这个东西对付自己的。可苗娇从小一个人跌跌撞撞惯了，性格让她不能此刻露怯，只是警惕的盯着魏沪，且看他的下一步行动。
“别怕，这个东西伤害不到你，我从不撒谎。我既然许你一件事情，那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必定倾囊相助，这个给你，放在身上，你需要找我的时候，它会给你指引的。”
魏沪把它递给苗娇，被她迅速的抢了过去，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会儿，然后苗娇抬起头，面部表情凶狠的威胁他：“别跟我耍花样，等我想到了这个人情怎么用，再联系你。”
苗娇虽是低阶精怪，却十分傲娇，无所畏惧，她抬着下巴打量了一下魏沪，翻了个白眼之后，收起匕首离开了。
那日之后，苗娇依然暗中关注着程东亮的一举一动，奇怪的是，他的视频平台账号已经完全消失，怎么搜都搜索不到了，苗娇实在好奇，来到程东亮家附近去探查，却发现这个人仿佛性情大变。
之前对任何事都没有敬畏之心的程东亮似乎也变得胆小，唯唯诺诺，苗娇甚至还看见他光天化日之下出门的时候，因为看见了一只野猫而被吓得惊声尖叫，跑出老远。
听周围的老人们说，程东亮对过去半年的记忆都是混淆的，模糊不清，每天晚上还会梦到许多黑猫索命，无法入睡。他们都偷偷的说，是程东亮做了亏心的事，遭到天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