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花苑丝毫没有素日华贵的模样,偌大的院子里竟看不到几个人影。牡丹花就像一日之间枯萎了一般恹恹的,院角竟有几株野草不知何时冒了出来,静谧的月光勾勒着草尖,似乎预示着——段府即将变天。
屋内,铜镜前坐着一抹身影。
女子三千青丝凌乱不堪的披散着,鬓角一日之间冒了白发出来。竟像是一夜苍老一般,一身素衣上沾染了些灰尘,远远望去有些萧条。面上已是憔悴不堪。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女子一袭火红色雕纹镂空云镶拖地长裙,浓烈的红艳在烛光的映照下越发的耀眼。唇角勾起的笑容似带着淡淡的嘲弄,眸光含笑却不达眼底,黑眸宛若浩瀚星河一般深邃,长长的睫毛掩盖着诡秘暗涌。
慕容筱悦一步一步缓缓朝铜镜旁走着,步步生莲一般的令人敬畏,宛若地狱路上的曼珠沙华,株株泣血,“段夫人,别来无恙啊!”
夫人猛地一颤,看清是慕容筱悦,素来挂着优雅得体笑容的面孔已然变的扭曲,猛然往后退了几步,撞倒了铜镜上首饰,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你……你……”
慕容筱悦笑了笑,那笑容褪去了嘲讽,变得温和。温和的可怕,温和的……浓烈的恨意不加掩饰的全然流露出来!
段夫人活了三十多年现在才晓得原来恨也是可以笑着表达的,笑容越是温和,恨得,就越是深!
可为什么会是恨呢?段夫人摸着良心说,她的确默许着众人苛待慕容筱悦。慕容筱悦恨自己理所当然,但为什么……会是这么浓烈?
一个七岁的孩子,哪里会想得那么多?
浓烈的畏惧从段夫人心底溢出来,宛若病毒一般蔓延滋生着,“你究竟要干什么?”
慕容筱悦扯了扯嘴角,将一根白绫放在段夫人面前,“段夫人也不像是傻子,月黑风高……你说我是要干什么呢?”
上一世夫人也是这般,居高临下的将匕首摆在仅有十岁的自己面前,语气轻蔑。
前世自己无助的模样硬生生从脑海里蹦出来,圆圆的小脸儿上挂着泪珠,一字一顿的乞求段夫人不要杀掉自己……
夫人往后退了几步,若是之前有人跟她说害怕一个七岁的孩子她绝对不会相信,但现在,事实就摆在面前。
“不……你不敢杀我……”夫人颤抖道,“你不敢的……杀了我,老爷不会放过你的……不会……”
“哦?”慕容筱悦脸上露出几点疑惑,颇为可爱的歪了歪脑袋,掰着手指道,“段夫人,筱悦可没有说要杀了你。若是段夫人你自己觉得白日受了委屈无颜再活下去,自尽而亡呢?看来这茹花苑空旷,怕是没人见着筱悦杀了段夫人你。”
夫人面孔彻底变得扭曲。自己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若是慕容筱悦真的勒死自己伪装成自尽,怕是连个为自己喊冤的人都没有。
不要……
她不要死……
段夫人眸中全然是绝望,“我自认确实纵容人苛待你,却从未真正伤过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先是衙门上,又是现在!你究竟要害我到什么程度?”
慕容筱悦摇了摇头,“筱悦从未害你,衙门上的事,是段夫人自己要诬陷于我,我只是不想被当做杀人凶手,才说出了段夫人和吴二的事。但这筱悦所说,句句属实不是么?”
“至于现在的的,筱悦只是想让你还一个债。”慕容筱悦勾了勾唇,笑容越发的温和了,将手中的木桶放在梳妆桌上,揭开盖子浓烈的臭味逸散出来。
夫人捏住了鼻子,只听慕容筱悦淡淡的声音里透露着几分凉薄,伴着臭味回荡在空气里,“喝下它们,你我两清。我不会再为难你,更不会取你性命。”
“你……你说什么……”段夫人眸中不可置信。
慕容筱悦笑了笑,一字一顿道,“我说…喝,下,它,们!”
上一世的画面犹在眼前,段夫人在一旁捏着鼻子,丫鬟端了一个木桶摆在小小的自己面前,逼着自己喝下这恶心的东西。
那时候自己还那么小,只知道哭的年纪。丫鬟婆子掐住自己的脖子,不顾自己眸中近乎呆滞的恐慌——
要么喝,要么死!
风水轮流转,上一世面临这个问题都是自己,这一世,她将这个问题全然奉还。
夫人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怪异的气味钻进鼻孔里,顿时胃里翻山倒海。
慕容筱悦依旧笑着,勾起的嘴角很是耀眼。刺鼻的气味逸散到空气里,对她却像是丝毫没有效果一般。
不等夫人反应过来,慕容筱悦素手掐住了夫人的脖颈。
一个七岁的孩子能有多大的力气?段夫人本能的想反抗,奈何慕容筱悦的力气根本就不像是个七岁的孩子能有的。
慕容筱悦眸光里露出几抹嘲讽,炼狱心法她已经修炼到一阶,现在就算是换了老爷来也不一定能挣脱开来。更何况段夫人的三脚猫功夫。
段夫人彻彻底底的绝望了,眸光黯淡了下去。慕容筱悦笑了笑,冷艳无双。上一世,段夫人也这么嫌恶的捏着鼻子站在一旁,任由丫鬟掐着自己的脖子……
那时候自己才多大?一个十岁的小丫头,脸上划下绝望的泪水,小小的脸蛋上全然是惊慌。
自己一字一顿的乞求着,乞求着夫人放过自己。说自己什么夜没看见,也绝对不会乱说……
现在想来才明白,段夫人根本就并非是要杀人灭口,她只是想,找个借口狠狠的刁难苛待自己罢了!
慕容筱悦撬开段夫人的嘴,刹那间,一桶夜香被全然灌了下去!
拍了拍手,慕容筱悦转身离去,红衣女子,亭亭而立,莲步款款,朝门边走去。
目光再也没有落在段夫人身上一秒。
门,吱呀一声被合上。
翌日,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慕容筱悦悠悠侧了侧身,坐了起来。
这一夜她睡的极为不安生,隐隐约约间她似乎看见一名白衣男子,手握蒲扇,腰间佩玉,宛若天上下凡的仙子一般,干净的好看。
慕容筱悦脑海就像硬生生被扯开一副画卷一般,只见自己一步一步的朝男子走去,“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