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寒烟忍不住惊骇,原来灵淼竟然将地图藏在自己的血肉当中,怪不得当时在贵阳段长歌将他全身搜遍,也找不到地图。
灵淼缓缓抬手,将那犹带着殷红的鲜血的蚕丝小卷递给白寒烟,轻声道:”这是哪剩下的班长地图,现在我把它交给你,必要时,它可以救你一命。”
白寒烟看着灵淼掌心血红的小卷,止不住泪眼婆娑,心里震撼,颤颤道:”灵淼,你把它给了我,可皇上那你如何交代?”
永乐帝素来多疑,他没有得到剩下的半张地图,如何轻易的放过他们夫妻二人?
“其实……”灵淼忽然低低的开口:”这半张地图原本是皇帝让我交给段长歌的,只是他临回贵阳之时,却辗转托我将这地图交给你,他是希望你手里握着一张保命符。”
他的话让白寒烟忍不住一颤。
灵淼将那半张地图一把塞到她手中,一抹嫣红涱满她整个眼底,灵淼轻声道:”这是他的心意,也是涟儿的心意,白姑娘,希望你以后好自为之,至于灵姬她已经跟着段长歌回了贵阳,想来也是一段幸福的开始。”
说罢,他偏头看着犹自为他止血的女人,忽觉他灵淼的幸福一直也在他手中,好在他也不曾放过手。”
灵淼匆匆的止了血,拥着涟儿便向外走。他二人擦着白寒烟的身旁缓缓走出破屋,行至门口时,涟儿忽然顿住脚,回身看着一直低垂着头,单薄身影的白寒烟,双眸闪着不忍的神色,她轻声道:”白姑娘,不要听我相公的,你的幸福也一直在自己的手心里,端看你如何掌握,以后你一人前途危险,白姑娘你一定要当心。”
白寒烟的背影几不可闻的颤了颤,低声道:”谢谢你,涟儿。祝你们幸福。”
涟儿轻声叹息,回眸看着灵淼,二人相视一笑又相偕离去。
白寒烟握紧手心里的小卷儿,一张小脸儿隐在灰暗的破屋里,剥离出一种痛楚的伤凄,显得栩栩如生。
不知过了多久,白寒烟浑浑噩噩的踏出破屋里,迎面便觉的一股厚重的湿气扑头而来,原来日头已经西斜,天色带了些阴沉,一场风雨欲来。
涟儿的话犹在耳边回响,幸福?
白寒烟轻笑一声,脸上有些哀戚的神色,她有太多的无可奈何,有太多的放不下,还有太多的责任,倘若此番她还活着,也许,还会争上一争,可此刻,前途是生是死,她也不知。
罢了,段长歌和灵姬若是此生幸福,她也无憾了。
夜色渐浓之前,白寒烟去了三个地方。
从破屋走出后,她直接去了按察使府邸找了王昕。
王昕这几日收敛了些许,一直称病,在家没有上朝。
白寒烟忽然出现在他的卧房,王昕并没有多吃惊,抬眼看见白寒烟,神色冰冷,态度傲慢:”怎么讲清楚了,想要嫁给我了?”
白寒烟并没有将他的讥嘲傲慢放在心上,只是慢悠悠的道:”昨夜里江无极便知晓我的身份,恐怕这会儿金銮殿之上的人间至尊,他也知晓了。”
“疯子!”王昕朝她怒斥一声,猛然拂袖。忽然他又凑近她身旁咬牙道:“”那你还来我这做什么?想要圣上治我个欺君之罪吗?”
白寒烟轻笑,侧首见他的样子,心中却暗暗肯定,父亲一案背后主使定然不是他:”我来和你做个买卖。”
”白寒烟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话吗?”王昕脸色阴沉。
”替我做件事,我将这个给你。”白寒烟向他微微伸出手,细长的手指如葱白一样纤细,她摊开手心,上头赫然落着一截儿蚕丝小卷。
王昕伸手将小卷拿了过来,放在眼下端量许久,微微皱眉狐疑问道:”什么事儿?”
第二个地方,白寒烟去见了林之蕃。
林之蕃早已准备好了一切,许久未用的虎头刀,此刻被磨的湛湛发亮,就等着她来找他。
暮色已至,那虎头刀上的寒光却烫伤了白寒烟的眼角,泪水不知不觉涌了上来:”这把刀就是当年杀死我父亲的那把虎头刀?”
林之蕃握紧虎头刀,神色哀恸:”白大人……是自己扑到我刀尖上的,临死前他求我一件事。”
”我父亲求你什么?”白寒烟急声问道,眼神冰凉。
林之蕃看着她沉声道:”他说,他的女儿性子刚烈,认定的事决不回头,只是他这一案牵扯甚广,只怕你看不通透,希望危难之际我能帮你一把。”顿了顿他又接着道:”没想到他的话竟然真的应验了,这白大人一案错综复杂,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白寒烟泪流不止伸手抚上林之蕃手中的虎头刀,锋利的刃口毫不留情的割破了她的手指,指尖一滴血顺着刀身流泄,犹如一颗血泪。
白寒烟想当时父亲的鲜血也是这般流淌在刀身上。她咬着嘴唇悲痛道:”父亲的意思此番我抓不到凶手。”
林之蕃收了虎头刀,铮的一声落进刀鞘里,他低沉的话落在她的耳边:”我查了五年,的确也怀疑过王昕,可他的有些作为又恍惚觉得他并不是背后主谋。可见那个人似乎又隐藏得很深,并不会因你的身份暴露而沉不住气,白姑娘,你可以继续在试试探,但不要搏命。”
”所以,今日我才来找你。”白寒烟低眉看着指尖的伤口,拇指按压在食指的伤口上,没一会儿,鲜血便止住了。
林之蕃皱眉:”你什么意思?”
”置之死地而后生,我自有我的办法,现下你的身份光明正大了,我若……走了,你替我盯住一个人。”
“谁?”
白寒烟转眸看着外头阴沉的夜色,目光更如夜色般低沉:“王作农。”
“他。”
第三个地方,白寒烟直接进宫面圣。
庄严华丽的御书房,白寒烟是第二次来这儿,第一次是随着段长歌而来,是要林芝蕃一案的卷宗。
不过短短数日,似乎一切都变了样子。
青玉案上落着纱灯,灯光明亮照的老态龙钟的永乐皇帝身上,显得他脊背有些弯曲,彼时他正在琉璃窗下负手而立。
白寒烟感到了一股与生俱来的威慑之感扑面而来,身子不由自主的颤了颤,她握紧手掌使得自己镇定下来。
”罪臣之女白寒烟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她跪地俯首直截了当地袒露了自己的身份。
好半天御书房内都陷入一片死寂,没有皇帝的应允,白寒烟不敢抬头,只听窗下的皇帝在静默许久之后,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才道:”你好大的胆子。”
白寒烟伏在地上,暗暗凭着语气揣度圣意,皇帝的声音里低沉似有无奈,悲哀,气愤却没有杀意。
她不由得一惊,难道皇帝心里也相信他的父亲一案是另有蹊跷?
”朕杀你白家一族满门,你不恨朕吗?”皇帝的声音低沉暗哑的传到白寒烟的耳中,她心中蓦地一痛,抬起头看着明黄的背影,低声道:”恨。”
永乐帝轻轻笑了起来,缓缓转过身看着她,精明矍铄的眼神审视着白寒烟:”可朕在你的眼中并没有看到杀意。”
白寒烟低下眉,眼角犹带着一颗怨恨的泪,她咬唇道:”父亲在世时常说,我白家满门忠烈世代忠心,父亲也一生忠于圣上,辅佐圣上,更没有背叛过大明朝,白寒烟也绝不会做出这等忤悖谋逆之事,纵然再恨皇上,也从没有想过要弑君。”
永乐帝布满周围皱纹的眼角颤了颤,神色一恸,叹息道:”当年,你父亲一案事发的突然,朕听闻此事经变,的确非常震怒,可静下心后,朕心里隐隐觉得,白爱卿仕途半生,却肝胆忠烈,也许此事会另有隐情,正巧林之蕃来此请命,朕便命他擒你父亲上御前,朕要亲口问他。可谁知,你父亲竟然在府内畏罪自杀,而那千万两赋税的银子,老百姓的血汗却不见了踪影,朕闻悉后,痛彻心扉不能自己,便下令杀了你全家泄愤。”
白寒烟缓缓闭上双眼,似乎爹爹惨死,全家蒙难的景象就在眼前,她不由得握紧的手指,满含哀怨道:”如今皇上此番一席话,可是相信我白家贪污一案是冤枉的!”
永乐帝兀自凝视着她,并未言语,灯光淡开的光晕一点一点泻在他的脸上,越发显得这个已经年迈的帝王,依旧沉着,冷静,可怕……
半响,永乐帝缓缓开口道:”朕杀了你全家,可朕并不后悔。自古以来帝王将相那个不是踩着累累的尸骨登上尊位,朕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漏掉一人……”
皇帝残忍和野心毫无保留的暴露在白寒烟的眼前,虽然已经知晓,可她还是仍忍不住颤栗。
永乐帝神色如常,看了一眼脚下的人,轻声道:”白寒烟,你若想证明你父亲忠烈,便拿出证据,并且将那千万两银子如数奉还。朕会替你父证明清白,为他封爵,嘶吼得意光明正大。”
白寒烟垂在身侧袖子里的双手我的紧紧地,她今日面圣的目的,就是为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