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寒烟从栾铭家出来时,挽儿也与风铃告辞随着她一同离去。
栾铭家墙外斜横的几枝桃花开得正好,一抹一抹的,像轻染上去的云烟。
挽儿跟在白寒烟身旁走得心不在焉,时不时用眼睛瞄着她,白寒烟停住脚步看着她,微笑道:“挽儿,你可是有问题想要问我?”
挽儿绞着手指,垂眸犹豫片刻,抿了抿唇抬头,眼里却是一抹惊恐:“韩大人,昨夜我亲眼见那凶手极为诡异,加之栾大哥几人死的又蹊跷的很,怕是,怕是……”
“怕是怪力乱神。”白寒烟接过她的话,淡笑凝睇着她反问道:“那么挽儿也认为是鬼神作祟么?”
挽儿眼中绞着迷茫,只是渐渐清明起来,郑重的道:“我不相信,栾大哥是被人害死的。”
顿了顿,她紧抿住唇,问道:
“韩大人,栾大哥是不是真的和锦绣茶楼的茶侍又那种关系?”
白寒烟略怔,她没想到挽儿会有如此一问,看着挽儿清澈的眼,微笑着问她:“挽儿认为呢?”
“我相信栾大哥,他很爱风铃姐姐。”挽儿仰起脸,眸里一片坚定。
白寒烟想起栾铭温馨的院落,和房檐上挂着的风铃,回眸看着小院双眼放空:“我也相信他。”
挽儿闻言月牙儿眸里渐渐有笑意绽开:“韩大人,你若需要帮忙尽管来找我,我也想为风铃姐姐,栾大哥尽一份力。”
白寒烟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忽然明白了挽儿的想法,这个女子是对坚贞爱情有着憧憬,不禁牵起嘴角点了点头。
忽然,栾铭家墙角传来一声异动,白寒烟急忙将挽儿护在身后,警惕的呵道:“谁在那!”
话音刚落,墙后缓缓走出一个男人来,那人一身铠甲,长相端正,只是身上略有仆仆疲惫之色。
白寒烟看着他的装束,凝声道:“你是何人,为何鬼鬼祟祟?”
那人对她俯身作揖:“小将旗牌官陈思宇见过韩大人。”
“原来是旗牌官大人,不知大人有何事寻在下?”白寒烟淡淡扫了他一眼,然后微微皱起了眉头。。
陈思宇脸色略有悲戚:“小将今日午时方从德州交令归来,从段大人口中得知家兄惨遭不测,一时心愤难平回家之时又凑巧见到了韩大人,所以才……是小将唐突了。”
白寒烟心中暗忖,难道那半截人是他的哥哥?
而一旁的挽儿也是诧异的瞪圆了眼睛:“陈大哥,原来陈庭宇是你的哥哥?”又回身看着白寒烟,点头道:“韩大人,陈大哥就住在栾大哥家不远处,陈大哥所说皆是属实。”
白寒烟心中更是诧异,挽儿既然与他们如此熟络,难道都不知道陈庭宇与他是兄弟?
陈思宇看出白寒烟心中所疑,摇了摇头叹息道:“我本不是军屯中人,后来征兵在此,哥哥也是追随我而来,只怪他太过贪财,又……不择手段,所以便与他生分了,只是没想到他……”
说道此处,陈思宇眼角她泛起悲凉哀凄:“没想到凶徒如此残忍,不仅杀了栾鸣兄弟,又杀害了我哥哥,当真是心狠手辣!”
说罢又俯身对白寒烟长长行了一个大礼:“请韩推官无论如何也要为栾鸣兄弟和兄长洗脱冤屈,替他们找到凶手!”
他的话立刻让白寒烟心下微动,忙敛住心神伸手将他扶起,双眸里闪过一丝微光:“陈大人如何得知,杀死他二人的凶手是同一个人?”
陈思宇微愣片刻,反问道:“他们平日里并没有交集,又死在一处,难道不是同一个人么?”
白寒烟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笑开:“陈大人放心,段指挥使给在下十日时间,韩烟定要给他二人一个交代,无论凶手如何隐藏脱罪,在下都会将他挖出来。”
陈思宇对她含笑:“如此多谢韩大人了。”
二人离开栾鸣家转出巷子时,白寒烟回头看了一眼,见陈思宇仍然站在栾鸣家墙外,只是目光却看向了院里,白寒烟顿住了脚,挽儿随着她停住了步子,也回头看去,而此时,陈思宇已经走远了。
“挽儿,替我留意陈思宇的举动。”
挽儿诧疑:“韩大人是怀疑陈大哥?”
白寒烟双眸渐渐凝起,眉心微动:“他的话……”
挽儿不解:“陈大哥说了什么?”
白寒烟回身瞧着他,并未言语只是抿唇轻笑。
烟儿没有继续追问,而是也拧起眉头来,低头犹豫着却还是抬眼问道:“韩大人,凶手真的会有两个人么?”
白寒烟看向栾鸣家,黑眸顷刻幽深,好久才萦上一丝笑意,对挽儿柔声道:“一切都是揣测,还要调查才能知晓,栾鸣和陈庭宇死的的确蹊跷,总之,不管凶徒有几人我都会将他们揪出来,一一法办。”
晚风吹拂,乱了一树桃花,零落几瓣,软软落在挽儿肩头,白寒烟伸手替她拾下花瓣,这一句似是安慰,也是诺言。
挽儿细眉若染烟色,眸光萦了层层雾霭,忽然伸手握紧白寒烟的手臂,郑重的点头道:“我相信你韩大人,我现在就去盯着陈思宇,不会放过一丝一毫。”
说罢转身跑向陈思宇家的方向,白寒烟看着她的背影,轻笑着摇了摇头,摊开手掌看着掌心从挽儿肩上拾下的花瓣,忽然在瞬间便冷汗涔涔,连身体都抖了起来。
想起挽儿方才握住自己手臂时,双眸晶亮,没有一丝不自然,白寒烟心底隐隐有种预感也许她方才拾下花瓣不经意的一个动作,可能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她握紧拳头,轻声叹息不禁开始暗暗后悔。
锦绣茶楼。
这茶楼设有三层,四角飞檐,雅致而古拙,衬着白墙黑瓦,当真富丽。
一楼的厅堂上就已经十分热闹,许多悠闲的茶客围坐在木桌旁聊天品茶谈古论今。
二楼皆是雅座,时值盛夏,门窗大开轻纱缭绕清风送凉,也吹不掉茶香,随处可闻茶客畅快的笑声。
至于三楼,便开始声色起来,有艳丽的女子穿梭于内,时不时传来男女的调笑,白寒烟想三楼的女子该是风铃口中的茶侍了。
白寒烟手执一柄折扇坐在二楼雅座里,手边是壶龙团茉莉,不是顶好的茶,但是香得很,她一边摇着扇子闻着茶香,一边侧耳听着楼上女子传来的声音。
茶厮挑起流苏珠帘走了进来,手中端了一盘清怡的桃花酥,小心的落在桌上,抬眼对白寒烟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茶味虽美,哪里及的女子香,公子天色已晚,今夜可否留宿?”
白寒烟弯眉浅笑:“你这茶楼夜里还可留宿?”
“那是自然。”茶厮两眼微微一眯,笑道:“与人方便么。”
白寒烟收了折扇,瞥了一眼头顶,上头女人的笑声酥到了骨子里,她依在椅子上似笑非笑道:“也罢,那就留宿一夜。”顿了顿她转而看了一眼茶厮,用折扇敲着桌子,似有些惋惜叹息起来:“一人难免孤单,若是在下的朋友在就好了,他倒是这里的常客。”
“公子说的是何人?”茶厮好奇的问道。3
“栾铭。”
白寒烟口中两个字刚刚落下,那茶厮极不自然的抖了抖,白寒烟看在眼里,乘胜追击的絮叨着:“可惜呀他死的不明不白……,我倒是好奇,不知他在时喜欢哪几位茶侍相陪?”
茶厮也略叹息道:“栾大人倒是经常来饮茶,只不过大人为人正派的很,几乎没点过茶侍相陪。”
茶厮的话让白寒烟眉心迭起,果然是这样,那么栾铭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是想喝茶?
茶厮为白寒烟蓄满了茶,微俯身便要离去,走至门口忽然想起什么回身说道:“倒是一个姑娘经常跟着栾大人在一起品茶,他二人很是熟络,她就是军屯里那个有名的挽儿大夫。”
茶楼后院,景色又变了一番天地,绿色的茶树和风轻拂,慢悠悠地绽出幽幽的嫩芽来,院内月门回廊曲折迂回,廊上垂着粉色的纱幔随风飘荡,总有那么几分纸醉金迷的味道。
白寒烟在雅间里临窗而坐,心里却如惊涛翻涌,心绪难平。
如果茶厮说的是真的,那么挽儿和栾铭关系一定非比寻常,不然挽儿如何会不顾安危同李成度设计引出凶手。
如此说来,挽儿介意栾鸣和茶侍的关系并不是因为对爱情的憧憬,而是真的介意,那么挽儿究竟还隐瞒了什么,又或者,风铃口中栾铭牵挂的茶侍就是挽儿!
一阵阵茶香飘来牵住了白寒烟的嗅觉,她从思绪中走出来,不得不说这锦绣茶楼茶味当真一绝,竟让人神清气爽欲罢不能。
回廊上时不时有茶客走过,一脸贪恋的捧着茶盏,脸上极度的满足,身旁搂着作陪的茶侍,便如做了神仙般快活,白寒烟凛起眉梢,这茶叶究竟有何不同,竟让人如着了魔一样。
而此时,回廊尽头忽然一阵嚣声迭起,白寒烟蹙起柳眉透过窗子看去,茶厮却忽然从门口走了进来,站在看着她脸上陪着笑意,却是俯身做了揖歉疚道:“失礼失礼,咱们茶楼今日来了一位贵客,顶好的姑娘都被交了出去,失礼公子真是歉疚,我家成掌柜的特奉两盏好茶权当赔罪。”
白寒烟看着回廊处有几个身手不凡的厮奴守着,身上都带着家伙,只是瞧着他们腿脚扎实,肌肉发达心里渐渐有了底。
“好说好说,你家掌柜的客气了。”白寒烟脸上蔓着笑意。
茶厮将两盏茶落在桌上, 抬眸微笑道:“公子慢用,小人告退。”
说罢一直躬身走到门口才转身离去,白寒烟一直注视着他,直到他看着他离去脸上笑意尽消,这锦绣茶楼果然有问题,连一个茶厮都如此聪慧,竟然三言两语就识出她的身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