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初一事经变,在绮罗族内引起不小的轰动,但大多数人都是窃喜。
乔初被抓的第二日,绮罗族皇族在金花殿举行朝议,普落为首,他坐在高台金椅之上,威风凛凛。以往朝议时,并未见的他有多喜乐,此番眉眼却掩盖不住的喜色,连一侧正坐旁听的王昕,都瞧得分明。
可能他眼见工于心计的乔初能在他手上吃瘪,又让他得到了实权,加之那保命符现在撰在他的手心里,普落有了幸灾乐祸的足够理由,便已迫不及待地喜不自胜起来,眉目齐动,而整个朝议的绮罗族人亦是一派乐不可支之状。
正当众人皆以为乔初此事已然是板上钉钉之时,有一人的出现打破了此刻祥和的局面。
普落站起身看着门口的人,惊诧的几乎不能言语,好半天才艰难的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来,道:“你,你说什么?”
金花殿内一片沉寂,没有半点声音,所有人的视线都凝聚在出现在殿门口的人。
“我说,乔初之事,尚有疑虑,不能定其罪。”
普落几度都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惊张着嘴,警觉地看了一看一旁同样怔愣的常凤轩,愤恨的一甩袖子,压低声音责备:“八夫人,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八夫人瘦小佝偻的身子站在殿门口,极清冷地一笑,耷拉的眼角寒眸亦如雪,幽暗地盯了他一眼,忽而沉声道:“小子,乔初杀没杀人你我心知肚明,你的心思又能瞒的了谁?我们绮罗族自古便是言而有信之人,当初九奶奶既然与人约定好,又在金花殿之上用我绮罗族往生神族为誓言,那么现在,不管九奶奶是死是活,乔初杀人与否,这个约定都必须遵守。”
“八夫人!”普落双目怒起,几乎要跳起朝着她吼出来的,咬牙道:“八夫人,你别忘了你的立场!”
八夫人抬腿缓缓从门口走来,淡然的看着普落,沟壑纵横的脸上到没有多少表情,常凤轩直接从殿前一侧向她疾步而来,上前扶着她的手臂,忍不住压低声音,惊诧道:“外婆,你为何要帮他说话?”
八夫人侧目深深睨了他一眼,常凤轩有些怔住,忽而她低低叹息,缓缓挣脱他的手,目光转向坐在高台上的王昕,她扯着唇角笑了笑道:“王大人此番从京师远道前来,不管是何目的,来者皆是客,我绮罗族自会好生招待,可王大人也是个聪明人,做事也该有些分寸,我绮罗族内部的事,大人还是少插手的好。”
王昕抬头迎上八夫人若有所思的注视,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碰撞,须臾,王昕似乎笑了一下,只是这短暂的笑容中似乎隐藏了极度复杂的心思,他沉着声道:“八夫人教训的是,王某自会拿捏分寸,来贵地,我也不过是替九夫人之死抱不平,讨个说法,至于其它,王某绝不插手,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
“好奇会还是害死人的。”八夫人微眯着眼直直的盯着王昕,一刹那王昕只觉得那身材矮小的老妇人双目如电,仿佛是劈开沉夜的一把利斧,那犀利地目光只在他脸上一绕,便顿时觉得不寒而栗,让王昕感觉到这个老妇人可怕的威严。
“王大人是个聪明人,还算识趣,只不过,九奶奶是我的姐姐,我并未觉得她的死有任何异常,所以,有些事还是不劳烦王大人操心了。”
八夫人的话说的不容置疑,王昕抿着嘴角并未再多言语,倒是对着这个老妇人身上所带的威仪所摄,这种威仪是生来融合在骨子里的,水火难以侵蚀,有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被其震慑。
“八夫人,你可知道……”普落从金椅子上跳了来,惊慌失措的叫嚷,只是话说了一半却被八夫人抬袖一挥,一股劲风迎头普落不由得倒退数步。
八夫人回眸对隐在暗处的莫云,压着嗓子道:“小子,去把你家主子带上来,有些事情我自会给他一个交代。”
“是!”空气中一声颤动,莫云不知在何处传来一声浑厚有力的回答,八夫人轻轻笑了笑,一步一步的走向高台,她还是那身灰黑的旧衣,她虽然瘦小,走路的样子很稳当、很平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一向诡谲的老妇人,今日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威压和震慑的感觉。
“我是绮罗族这任往生神魂普瑜的遗孀,现下,绮罗族以我唯尊,这是规矩,尔等有谁敢不服?”
八夫人一席话掷地有声,渐渐地,她的眼神开始凌厉起来,声音亦愈加坑铿锵有力:“九奶奶既然以神魂为誓,我便不能让夫君遭到天谴,与乔初的约定,从即日起生效。”
大殿之内的武绮罗族一众臣子,皇族皆面色铁青,彼此隔空交换目光,捏着拳头皆是不满,久久不能发出一言,却无人敢反驳。
普落望着眼前的一切,他的身体都颤抖起来,无意识握成了拳头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骨发白,八奶奶一记眼刀瞥了过去,普落眼皮一抖,登时便不敢在言语半分。
“看来,我错过了一场好戏。”
乔初忽然出现在殿堂门口,莫云仍是一如既往站在他的身后,普落闻声立刻变了脸色,连常凤轩都急躁起来,他看着八夫人几度欲言,皆被她的眼刀制止。
金花殿内满场气氛紧绷,唯有各人慌张急促的喘息此起彼伏,王昕则是淡然的倚在椅背之上,做足了一副看官的模样。
“乔初,你来了。”八夫人眼皮未抬,只是对着门口的人淡淡的开口。
乔初站在门口负手而立,看向高台之上的九奶奶之时,他颇有深意地一笑:“乔初以往倒是误解了八夫人,原来绮罗族还真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小子,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八夫人呵斥了一声,可乔初却猛然变了脸,脸色难看的望向八夫人,眼中闪着怒火:“得了便宜还卖乖?二十五年前母亲便与你们去绮罗族约定好,二十五年后,我来此处取回我该带走的人,而五年前我也与你们定好,只要寻到白镜悬的后人,便可完成母亲约定。只是半路杀出一个锦州的杨昭,你以为我不知他所信的传言如何而来,他杀了那么多人,目的又是为了杀谁!常凤轩这两年在暗地里怂恿常德对白寒烟动杀心,下杀手,目的又是何在!八夫人,你难道不该解释一下么!”
乔初紧握着拳头,掌心的冷汗再度冒出,以往或暗或明的是非争斗都是为了报复仇人,这么多年,他一步步铺陈,一步步设计,计算得精准,可此番约定却不一样。
是母亲的遗愿,他的责任,是他就算死也要完成的使命!
“外婆,他说的是真的么,二十五年,我父亲之死难道真的只是一个谎言,或者说……一个阴谋?”
常凤轩身子颤抖的厉害,心口只觉漏了一个洞,渗入一阵阵的寒意,跳动的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腔。
八夫人脸色平静的很,转眸看着他,淡淡的道:“凤轩,此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说罢,一抬手,鬼面侍卫便将他带了下去,常凤轩怔怔的看着八夫人,任由着侍卫夹持着他,而八夫人朝着他正色的点了点头,常凤轩抿着唇,随着侍卫离去。
殿内安静下来,八夫人抬眼看着仍一脸阴鸷的乔初,低叹一声道:“人的一生就是如此,有委屈和不甘也得自己咽下,有的时候,人不是只为了自己而活。”
乔初不屑一顾,她从高台上走下,与乔初面对面站着,她的眼渐渐暗淡下,道:“走吧,我带你去见你想见的人。”
乔初深吸一口气,目光略过她的头顶,看向高台上的普落,轻蔑的笑出了声。
八夫人就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下带着乔初离开金花殿,普落的双眼似乎是沁了血一样,他知道,乔初这一去意味着什么,他会失去什么,搞不好连绮罗族都会因此而覆灭!
“站住!”
普落振臂一呼,顿时金花殿门窗大开,大批侍卫持刀而入,将金花殿团团围住。
乔初冷眼看着,竟有上千人,他心里冷笑,这普落真的是起了杀心了。
八夫人双目一眯,袖子一番,从袖底滑出一柄金刀来,普落见状立刻大吼道:“动手,杀了她!”
八夫人扯着干瘪的唇,离着数丈远就把金鞘一扔,迎头的两个侍卫持刀一人斜砍,一人侧劈,同时出手截她,八夫人一拧腰,将两人兵刃避开,手下挥动着金刀刃迎上砍去,侧身硬闯,那两个守卫的刀齐齐断开。
顿时,更多的侍卫冲了进来,将她与乔初围了起来,身后的莫云也拔出刀护在乔初身旁,一时间剑拔弩张。
八夫人朝着高台上的普落看去,冷声道:“你要弑母么,别忘了,我可是你的庶母!”
王昕也从高台椅子上站了起来,挑眉看着普落,意味深长道:“呀,普落族长竟然准备了这么多人,是打算对付我的么?”
普落阴沉着脸,没有回答王昕的话,而且对着刀光中矮小的八夫人,冷声道:“ “八夫人,你别怪我,我是不想让你将那个小杂种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