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九奶奶忽然高喝一声,双眉倏地拢起,似乎是耐心耗尽,蛇头拐杖用力在地上一杵,砰的一声巨响,在金花店内回荡了许久。
常凤轩被她深沉如水的眸凝视着,不由得愣在原地,脸色苍白,眼圈微红,一旁的八夫人的浑浊的眼微眯了眯,高堂之上的九奶奶猛然向她望过来,眼刀如刃,满脸上都是气恼,凤目中闪着两簇火苗:“二十五年前的事,每一件你都参与其中,是不是谎言,你心知肚明,你何必此刻做样子来向我质疑?这么多年,你阳奉阴违,胸膛里那颗执拗的心,让你犯了多少杀孽,你以为我真的不知!你蛰伏着非要等到今日祭祀之时,当众让我难堪你才好受,是不是?”
八夫人一时被九奶奶的气势震慑住,袖中的枯瘦如干柴的手指紧了又紧,她猛然大怒,目光一转,陡然从袖中伸出两指做夺命钩,身形一闪如挟雷霆之势向着白寒烟的咽喉扣去!
乔初的反应极快,单掌从斜一挑抓住白寒烟的腰肢急退,八夫人这一抓落了一个空,猩红的双眼暴跳而起,怒吼了一声,手一伸,一巴掌便向白寒烟拍了过去,手下毫不留情,用力之猛,便是一头野兽也能一巴掌拍飞出去。
乔初也着实动了怒气,冷目一挑,伸手将白寒烟推至一侧,抬掌便朝着她迎了上去,二人立刻缠斗在一起
白寒烟在牢狱里见识过这个老妇人的诡谲,不禁有些替乔初担忧,抬眼在大殿四下里寻莫云和无涯老人的身影,可那二人神影无踪的此时又不知去了何处,她不由得心急如焚。
金花殿的一众人的目光皆被颤抖在一起的二人吸引了过去,而立在一侧的常凤轩瞳孔一缩,阴狠的盯着白寒烟,身侧的手腕一番,悄无声息的从袖中滑出一把刀子来,白寒烟只觉一抹荧光闪在她的眼上,她不由得微眯了眯,去见一道流光一闪,一把小刀直直朝着自己的胸口插来。
白寒烟悚然一惊,脚步微错,振臂连连向后退去,可常凤轩已经被恨意已经染红了双眼,身影快的如闪电一样,转眼而欺身至眼前,白寒烟已经退无可避!
“寒烟!”乔初大骇,急忙朝着白寒烟飞略而来,而八妇人恻隐的勾唇,如蛇一般死缠着他,眼见那白刃已至她的胸口,他心里蓦然一颤,连血液都倒流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白寒烟感觉身后有一双手环绕着拥住了她的腰身,熟悉的味道立刻从耳后向心口蔓延着,心头被一股温热充斥,然后从她的身后探出一只白皙细长的手指,轻而易举的便将常凤轩的手腕擒住,刀刃便抵着白寒烟的衣襟,生生的止住。
常凤轩血红的眼全是杀意,显得很格外狰狞,像野兽一样吼道:“段长歌,你竟然也来坏我的好事,今天无论是谁也挡不住我要她的命!”
“她的命?”段长歌挑了挑眉,一只手搂紧白寒烟的腰肢,看着常风轩眼中全是不屑:“如果我偏要护着她呢?”
常凤轩胸口剧烈的起伏,面沉如铁,阴戾的杀机迸溅,一把从段长歌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腕,再次持刀朝着白寒烟刺过来!
段长歌抱着她纵身而起,轻而易举避开他的刀锋,风带动二人的发牵扯缠绕在一起,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近在咫尺,白寒烟清楚的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温热从二人相近的身子,隔着衣物向着她的心口传了过来,白寒烟在落地前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救我?”
段长歌的嘴唇动了动,便将目光落在一旁,白寒烟还未听清他口中说的是什么,身子便被岁寒一把拉了过来,将她从头看到尾,见她安好,松了一口气道:“还好,你没事。”
白寒烟偏头再向段长歌看去,却见他已然立在一侧,背对着她,此时,从门口迎刃而入的侍卫隔了她的视线,再也看不分明。
他们已将发怒的常凤轩死死的压在了地上,而与乔初缠斗的八夫人,此刻的手腕被九奶奶牵制住在手心里,混乱不堪的场面,已然被制约起来。
“茉莉,你闹够了没有?”九奶奶冷眼睨着八夫人,脸上终是动了怒气。
“笑话,你女儿的命是命,我女儿的命就不是命了吗?海棠你也真是够自私的!”八夫人凤目凌厉地回视着九奶奶,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上此时全是阴狠,谁也不让谁。
“你有何资格质疑我,我女儿的死,难道还抵不了你女儿的命吗?”九奶奶的语气里全是哀绝,白寒烟注意到了乔初,此刻的他,脸上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悲哀,些许愤恨,些许的……痛……
白寒烟蓦地睁大凤目,心里忽然就有了一个猜测,九奶奶的女儿莫不就是乔初的母亲,而八夫人的女儿就是杨昭和常凤轩的母亲!
“哈哈哈!”八夫人忽然仰头大笑出声,声音里夹杂的嗜血,竟让在场众人无不心口一颤,忽地她止的笑意,偏头叫目光落在白寒烟的身上,勾起了唇角,连眼神都莫名有些嘲讽之意:“丫头,你可知今夜的所谓这祭祀,究竟是如何个祭法?”
岁寒拉着白寒烟的手指刹那间颤了颤,不等白寒烟回答,她抬腿一步挡在她的身前,单薄的身子也挡住了八夫人投过来的视线,岁寒轻声道:“八夫人,有些事已经不可挽回了,你为何还不能释怀,非得让这一辈的孩子也背负的仇恨,来悲痛的过一生呢?”
八夫人眯着眼看着岁寒,抬腿便向她走去,走了一步却被九奶奶扼住的手腕,又扯了回去,八夫人被迫顿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看着她,眼露极嘲,讽刺道:“那你呢?岁寒,你守了二十多年,又是为了谁?现如今你到了这个年纪,却仍然是孑然一身,又是为了谁呢?”
岁寒浑身紧绷,面纱后的眼中忽然涌现出波涛汹涌的情绪,然而只是一瞬,短短一瞬,片刻之后,她的便恢复如初,只是垂在身侧的手却手指不自觉抚上腰间玉质的银白刀鞘,带了些许缠绵悱恻之意。
身后的白寒烟被她的举动一惊,从岁寒一进大殿之时,她便瞧见了这把刀,此刻她二人离的只有半步之遥,岁寒手心下轻抚的这个白玉刀鞘,她也看得格外清晰,银白的玉鞘上镶嵌的着宝石在灯火下熠熠生辉,而刀鞘之上,通体银白玉料莹润,玉质条条纹理弥漫在刀鞘上,就像一层朦胧的烟雾一般。
白寒烟身影一晃,顿时惊得向后退了两步,这把刀,不就正是她的名字吗?
难道父亲……和岁寒曾经有过一段情,白寒烟心里陡然腾起一个大胆的想法,抬眼看着岁寒单薄绰约的背影,她有些颤颤的,低声喃喃道:“你……”
只是她口中的话还未问出口,却被八夫人暴戾的一喝生生的打断:“丫头,你的问题先不着急问,今夜你如果死不了的话,以后还有机会,还是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吧。”
白寒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心头如狼头一般翻涌上来的心绪,这绮罗族里肯定有着惊天一般的大故事,正等着她一点一点的探寻,有些事她的确不急,站在也不是最好的时机。
白寒烟缓缓的抬眼,如水一般的目光擦过岁寒,落在八夫人的脸上,她轻轻的扯出一抹笑意来:“八夫人方才所问,九奶奶在刚入金花殿的时候便已经说了,祭祀须得以活人为祭,怎么,八夫人莫不是想问我,可知晓这活人指的是谁吗?”
“好聪明的丫头,怪不得我孙儿杨昭会栽在你的手里。”八夫人挑着花白的眉咧嘴笑了笑,看着白寒烟眼中带了一丝兴趣来,道:“那么白姑娘不妨猜一猜,那个用来祭祀的活人是谁呀?”
岁寒忽的转过身看着白寒烟,扯着她的手用了力气,落在面纱外的眼中全是难以掩饰的悲悯和哀绝,而立在她不远处的乔初身子颤了颤,脚步不自觉的朝着她迈了两步,却又似乎有顾忌的顿在那里,白寒烟也感觉到段长歌猛然望过来的眼神,灼热的让她有些心痛。
她垂下眼睫,却是从唇里溢出几声讥笑:“看来……那个活人定然是我无疑了。”
“那你可知,这是你父亲亲口许诺的,二十五年前你还未出世之时,他便向绮罗族任发誓,用你的命来未绮罗族祭祀,所以从那时已经注定了你的命运,白寒烟是不是很意外?”八夫人嘴角的笑有些残忍。
白寒烟半仰起头,眉眼一弯,抬起腿落下足尖,扬袖举步缓缓向她走去,岁寒一急,慌乱的伸出另一手来拉扯她,却被白寒烟轻笑着躲了过去,她对岁寒莞尔一笑,抬手挣脱岁寒的手下的束缚。
宽阔大殿之内,白寒烟一身素白的裙裾,消瘦的宛若半弯残月,走到八夫人的面前,她停下步子,眸心蕴着浅浅笑意,眼波朝着她悠悠一漾,道:“八夫人,那么你当年编造了一个谎言,让你的两个外孙相信了二十五年,是不是这个真相,也会让他们感到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