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长歌唇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既是工笔画师,想来姑娘的笔锋过人,明日黄昏,我会差人去请姑娘为我画上一妆。”
“什么?”白寒烟眉眼一惊,回眸看着段长歌眼底有怒火:”请恕小女子不能从命,我只为女子花妆,男子的话请受扶疏不能答应。”
”别着急拒绝,就当报恩了,更何况姑娘又怎知我让你画的不是个女子?”
段长歌盯着她笑道。
回去的一路上,白寒烟都有些心不在焉,段长歌说画花钿妆也是女子,难道是灵姬?
紫嫣也是一路未语,过往种种接在眼前搅得她心口发闷,这二女子各怀心思,各有愁肠,回到了山间茅屋时已是黄昏。
林之蕃早就在院中等待,看着两个女人平安归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问道:”你二人去了何处?怎么回来的这般晚?”
白寒烟摇了摇头,并没回答他的话。紫嫣有些恹恹的,对林之蕃勉强笑了一下道:”林大哥,紫嫣有些不舒服,先行去休息,林大哥请便。”说罢,她推门走进房里,随手关上了门。
林之蕃很想上前关切一番,却被白寒烟伸手制止,她叹气道:”你让她安静一会儿吧。”
秋日的黄昏碎光如,在森林里摇曳斑驳,林之蕃和白寒烟坐在院里的石桌上,他听闻紫嫣的往事遭遇,拳头握的紧紧的,连手上青筋都凸了出来,眼神是久违的愤怒和憎恨。猛的,他一拍石桌怒道:”常凤轩原本就是个花花公子,整个京城何人不知,这紫嫣怎么会选择跟了他?”
“你知晓他?”白寒烟一惊,旋即又了然,她差点忘了林之藩曾是当朝锦衣卫千户,也曾游走在京城各种权势之中。
”五年前,我曾见过他,他弹得一手好琴,不知惹的多少年轻女子的青睐,整日游走在花丛里,风流倜傥如他,真不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林之藩愤愤道,只恨与紫嫣相见得晚,若早些便好了。
白寒烟低低的叹息,眼里亦是一抹化不开的愁绪,眉目间锁着难解的心思,不禁斜斜的靠在石桌上神色萎靡。
“你怎么了?”林之蕃终于发现她的异常,皱眉问道。
“”我今日遇见他了。”白寒烟眼皮微抬,神色黯淡,想起段长歌的眉眼,只觉心口一阵发闷。
“他?”林之蕃挑眉,略一迟疑,随即睁大双眼惊道:”段长歌,你们相遇了?”
白寒烟点了点头道:”前日前里,在灯市撞倒紫烟的那人,正是他。彼时,他似乎被人追杀在巷子里,我便与他见过面了。”
“什么?”林之蕃闻言惊得从石凳上站起身,问道:”他可是认出你了?”
白寒烟摇了摇头道:”他可能认为我已经死了。”
林之蕃微拧眉,沉吟道:”他被人追杀,可知晓是何人?”
白寒烟也正了神色,段长歌行踪不定,做事老成,怎么会轻而易举的被人寻到踪迹,又沿途追杀。
”不必想了,段长歌行事诡谲,想必自有他的打算,倒是你,下次再见到他可要沉得住气,最好这几日你不要出门。”林之蕃不放心的叮嘱她。
白寒烟垂头又是一声叹息:”怕是来不及了,明日黄昏,他便派人来接我,为灵姬画花钿妆。”
林之蕃着实又吃了一惊。
夜里天色阴沉,好在今夜是八月十五,满月的光辉撒在大地上,只是林间茂密的林叶将光辉遮去大半,树木又被风吹的成浪,倒有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让人心里无端的生出几分惊恐来。
紫嫣连忙点了灯,一灯如豆,她稍稍放轻了脸色,这的灯火照亮了她与白寒烟的神色。
“扶疏,我,我……”紫嫣缓缓开口,竟有些支支吾吾的。
”紫嫣,你想说什么?”白寒烟上前看着她眉目间的悲凉,轻声道。
紫嫣蠕动下嘴唇,满目悲伤的抬起头,眼神放空,似乎是在回忆:”那日,小宝的确是和我单独在一起,以前刘胭都很谨慎不会让我和小宝单独在一起,也不知那日是怎么了,竟让我抱了他一个时辰,刘胭说她去拿小宝用的东西,不过须臾,待她回来时,小宝脸色发青,双眼突出,却是没了声息,我也不知为何会这样?刘胭质问我,是不是我捂死的小宝,我却百口莫辩,毕竟,他是在我手中死去的。”
”你是怀疑,刘胭杀死了自己的儿子,陷害你夺走了你的位置?”白寒嫣心思灵透,此刻立即从中瞧出了端倪。
紫嫣缓缓点头道:”我初嫁给常凤轩,倒也恩爱过些时日,很快我便有了身孕,可惜好景不长,他就变了心思,爱上了如火一样热烈的刘胭,那日我去药铺抓安胎药,她故意出现在药房门口,拿着常凤轩为她做的曲子在我面前轻轻吟唱,故意挑衅我,当时我怯弱得仓皇而逃,无意间撞上药铺的门柱,痛苦的坠地,犹记得触目惊心的血在我眼底蔓延,而那时她那时却已经有了身孕。”
紫嫣眼中雾气汹涌,一点一点的揭着心里的伤疤,低低啜泣良久,她接着道:”一月后她便进了门,位分是妾,却在8月后诞下了儿子,而母凭子贵,我曾恨她,无比的恨她,也想用残忍的方式报复她。在小宝事发之后,我本以为纵使所有人对我千夫所指,但至少我的丈夫常凤轩会相信我。可惜我错了,真的错了,他当时的脸色阴沉不定,冷冷的盯着我,我百般哀伤的只问他一句,你信不信我?“
”他是如何回答的?”白寒烟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紫嫣苦涩的勾唇:”他说凶手只有一个,但绝不会是小宝的亲生母亲。”说罢,她凄凄的笑了起来,一眨眼泪就如泉涌一般:”其实我的确有机会对小宝下手,可我没有,所谓人心善恶都是在一念之间,小宝在我怀里纯真无害,他对我笑那一瞬,所有的妒忌和恶念都在那一笑间如冰雪消融,我狠不下心肠。”
”那后来呢?”白寒烟轻轻抚着她的肩头安慰,也是幽幽一叹,的确是人心善恶都在心念一瞬。
”后来,后来常凤轩将我的手指折断却没有报官,小宝的死只做意外处理,他说是念着对我的夫妻情分,不过,因我犯了七出之条,便被休黜常府,而她刘胭也因此做了常夫人。”顿了顿,紫嫣又道:”我当时的确怀疑刘胭,而她的确有杀死小宝的怀疑,可今日在牢里我,见她提起小宝时,那眼底的悲伤并不是假的,所以,我怀疑小宝也不是她杀的。”
白寒烟不由得凝眉冷笑,这刑部侍郎,堂堂一品大员的府邸怕也是不会太平。
”那你想怎么办?”白寒烟看着她轻轻的问出口。
紫嫣抬着头看着白白寒烟沉声道:”扶疏,我想请个仵作验一验小宝的尸身,看一看他究竟是如何死的?”
白寒烟瞧着她眼底的清明与执着,缓缓的点了点头,道:”放心,到我尽力相帮。”
第二日黄昏转眼便到,白寒嫣这一日都有些心神不宁,惴惴不安。连紫嫣都看出她的异常来,不由得皱眉问道:”扶疏,昨日在牢房里的见到的男子,你和他可是旧相识?”
白寒烟抬眼看着紫嫣,抿唇道:”的确是旧相识,不过,我与他无缘罢了,只是这造化弄人,总是让我与他有过多的牵扯。”
紫嫣上前握住白寒嫣的手,低声道:”缘分这东西谁也说不准,如今我虽然遍体鳞伤,可我依然相信爱情,只是有时候感情需要用心来感受,而不是用眼去看,眼见不一定为实,只有心里的感觉才是真实的。”
白寒烟闻言怔住,许久,她暗淡眉眼,心里的感觉,可段长歌有了灵姬后,他与她之间心里的感觉,还会如初吗?
漫天云霞下,白寒烟站在门口看见山林小陌里出现一行人,抬着一顶红色的软轿如约而来,而为首的竟然是苍离,这倒是她不禁有些吃惊。
她原本以为段长歌会随便找个小厮来寻她,没想到来人将士他的副将苍离。
”扶疏姑娘,请上轿吧,我家大人想见你一面。”苍离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带着疏离却又不失礼貌的口吻,向白寒烟说的。
白寒烟幽幽的叹息,清秀的脸上带着淡然的笑容,手里拿着工具乡弯身便进了软轿当中,随着轿夫沉稳的步伐,他们很快离了山林,没一会儿便到了段府大门前。
门口牌匾上这段府两个赤金大字灼伤了白寒烟的眼,熟悉的景致,熟悉的人,却让她感到恍如隔世。
白寒烟随着管家段福的引领,在段长歌的门口驻足,管家弯身向她施了一礼,便转身离去,徒留白寒烟一人在门口踌躇。
她抿了抿唇,抬手想敲门又收了回来,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好半天房里悠悠的传来段长歌浅淡低柔的声音:”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