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御的赞美之词还未说完,白寒烟陡然出声打断他:“我倒是想沐浴这让人涅槃重生的温泉,不知是否真如传闻那样让人涅槃极乐?”
成御神色如常,商人本就圆滑,这成御更是八面玲珑,白寒烟去而复返,他自然知道她是为何而来,思及至此他脸上犹带着笑意:“这可是我锦绣茶楼的招牌……”
“既然如此,昨日成掌柜的为何不说,难道是怕我不信?”白寒烟直直的睨着他,再次打断他的话,而她话中的言外透出的信息,她来不是调查,而是好奇。
成御毕竟是个周旋商场权贵中的狐狸,脸上立刻逼真地装出了一副悔恨的表情:“唉,此事有人信,有人不信,小人本想着大人不信这怪力乱神之事,如此是小人的不对,在此给韩大人赔礼了。”
“好说好说。”白寒烟缓缓起身随意的摆了摆手,凤眼弯起,嘴角轻勾:“我只是很好奇我等这些俗世凡人究竟如何涅槃?”
成御满脸堆笑:“这涅槃极乐也是讲究缘分,这世间红尘如泥,有些身处繁华中的俗人,早已厌倦了那些争斗与虚伪,却总是无法跳出这名利樊笼,小人也只是圆了他们的梦,小人后院的泉眼乃世间仙眼,多浴可助人得道。既然大人有兴趣,明日城中的王大户会在祠堂涅槃,大人可来观礼。”
白寒烟眼中流露出一种神圣之光,就好像见到天人仙圣的目光,满是虔诚:“如此倒是我韩某的福分。”
成御显得很受用,颇为含笑的点头。
是夜,一轮如钩弯月挂在柳梢头,锦绣茶楼后院回廊上纱幔摇曳,树下有男子坐于树下抚琴。
月光如水,将此处照得一片清朗,在树荫的遮挡下,男子的面容有些朦胧,他神情专注仿佛忘却了自己身处尘寰,好似身在渺渺坐在云端,指尖流泄的琴音,犹如天上云妙之音。
一曲终罢,白寒烟从回廊转出,双手击掌,对着那男子赞叹道:“此曲只应天上有,没想到在这俗世凡尘竟有人能弹出如此妙音!”
那男子抬眼见到白寒烟,落琴而立微俯身施礼,声音谦卑:“韩大人过誉了。”
白寒烟柳眉轻扬,脸含笑意:“陈旗牌官倒是生了一双妙手,只是深夜抚琴,可是在思念谁呢?”
陈思宇神色淡淡,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是浅笑:“韩大人也是为了明日涅槃而来观礼的?”
白寒烟低眉颔首:“如此说来陈旗牌官也是为此而来?”
“正是。”
“只是我瞧着,这茶楼今夜可冷清的很,好像无几人留宿。”白寒烟倒是有些不解。
陈思宇低笑一声道:“韩大人有所不知,为了明日涅槃,成掌柜的今日早早歇业,除了贵阳有头面的人,基本上都驱除了。”
“原来如此。”白寒烟恍然大悟。
树影垂下,夜已经深了,陈思宇抱起琴对白寒烟微笑道:“不如韩大人到屋内一座,今日的毛尖是刚摘下的,新鲜的很。”
白寒烟笑意盈盈,点头附和:“那应该味道甘醇,陈大人请。”
“请。”
陈思宇下榻的房间在后院雅间的尽头,二人推门而入,他小心的将古琴落在雅间琴架之上。
陈思宇并没有用瓷杯玉器,也没有功夫茶的小壶小杯,而是用了竹筒来沏茶,竹子的清香混入茶水里,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细品慢饮,才能真正品尝到茶髓味巅的韵味,这竹子清香,是这茶最好的佐料,这可是锦绣茶楼的招牌。”
白寒烟的目光一直端量在陈思宇的身上,他微笑着递给白寒烟翠绿的竹筒,她亦含笑接下,低头看着绿壁金水脑中却猛然浮出一股怪异来,可究竟是何处奇怪,她却说不出,只是这种感觉撅着她的心,让她心口收紧,脸色微变。
“韩大人怎么了?”陈思宇惊疑的看着她。
白寒烟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微笑道:“没什么。”
低头饮了一口茶,竹子的清香扑鼻而来,她低眸敛住眸里的精光,似随意道:“这竹筒纹理又细又滑,想必用圆白石将筒内一遍遍打磨,怕要磨过上千次,才会如此,料想这竹子该是临水而生,才会长得如此粗壮耐磨。”
陈思宇一脸诧异,旋即目露钦佩之意:“韩大人不愧推官之职,果然聪慧过人,不错,这竹筒便是城西梧桐林后的竹林,因借着那塘桥水沽的惠泽,所以长得格外茂盛。”
白寒烟低头啜饮,神色自若,可心里却波涛翻涌,栾铭死后口中的竹屑定然和这竹筒有关,可竹筒偏偏和凶手现身的梧桐林有关,白寒烟不信这世间会有这么多的巧合?
“这温暖池可消疲解乏,不如韩大人同我一起去温泉池沐浴?”陈思宇忽然提议。
“啊?”白寒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由得一脸惊恐,随即连连摇头:“不了不了,陈大人你去吧。”
陈思宇拧眉不解:“韩大人这是?”
白寒烟急忙敛了慌乱之色,抬起竹筒品了一口茶水,才微笑道:“那温泉池我去看了,不过和澡堂无异,并没有多大兴趣。”
陈思宇此时才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那一眼别有深意,白寒烟知道,他定是误会她有断袖之癖了,不过她并不在意。
“段大人乃当朝正二品,岂能与我等粗人一起露天同沐,韩大人有所不知,祠堂后的温泉池水从仙眼引流,那泉水可是会让人神清气爽。”
白寒烟落下茶筒微笑道:“韩某困及想去休息,陈大人请便。”
陈思宇浅笑颔首,不在强求。
夜已过半,夜色浓重,风吹动窗外树影,如鬼魅在微风中摇曳。锦绣茶楼安静的沉沁在无边夜色里,黑的如同白寒烟的眼珠,带着一丝肃冷。
她穿着一身夜行衣,小心的将窗户推开一道缝隙,如燕子一般轻巧的滑出,无人察觉。
她从来不信鬼神,更不信什么涅槃极乐,一定是那祠堂里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猫腻,今夜她要去探探,那供奉泉眼的祠堂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祠堂偏安一隅,在后院的角落里,不过建的极其宏伟,碧瓦红墙,白寒烟不得不感叹祠堂的华丽比她想象更胜一筹,看来成御倒是舍得为这仙眼花钱。
而在祠堂后便是从仙眼那引流而来的温泉池,水泡从水里咕嘟嘟地冒出来,看起来是那么滋润怡人。
白寒烟冷哼一声,脚踩着房脊而行,如夜鹰一般灵巧敏捷,突然她身子陡斜,足尖轻勾房檐,轻轻的落在窗下,白寒烟警惕的向四周环视一圈,伸手缓缓推开窗子一角,便向鱼儿入水一样钻了进去。
窗外月色漫漫,如水银泻地,将祠堂内照的清明,这祠堂极为宽大,幽深庄严的高柱大堂,而此时白寒烟的眼落在正中供奉着泉眼化身的仙子身上再也无法移开!
那仙子神像云据霞裳,蛾眉云鬓,神情慈悲更像是神子下凡,神圣不可侵犯,可诡谲的是它竟然在夜色里泛着蓝绿色的光,荧光普照,却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白寒烟走进了瞧去,神像通体洁灰白,只不过它既不是金铜也不是白岩,而是最普通的泥塑,白寒烟忍不住蹙眉,不明白成御既然花了大价钱,为何在神像这却用了泥土来塑?
白寒烟盯着神像瞧着,只是那面容白寒烟总觉得似曾相识,她好像在何处见过,忽然,白寒烟发现神像下方的裙裾上,竟然还有未干的新鲜的泥浆,她不由得眉宇微皱,难道,成御刚刚修缮过神像?
而在神像下是檀木供桌,上面香烟獠绕,供桌下便是一个梨木床,帘勾将纱幔挽起,精雕细琢的镶玉牙床,极尽奢华,床角还挂着小小的香囊,散着淡淡的幽香。
白寒烟缓缓向那床走去,她感觉的到,所有涅槃极乐的真相,都在那张床上。
她的脚步落得很轻,一步一步接近那梨木床,而就在忽然间,整个祠堂房门大开,一股杀气猛然蔓延开来。
“射!”
门外传来成御阴冷的一声下令,一根根飞箭自门外朝着白寒烟激射而来。
白寒烟躲避不及,只好从窗子逃走,不禁暗恨自己竟着了成御的道。
然而,白寒烟刚出了祠堂,呼啦一声祠堂后忽然窜出数十个厮奴,手持弓箭,刹那间,呼啸的飞箭又朝着她射了过来!
而白寒烟并不会武功,她生平并不喜刀剑杀戮,所以只随着师傅学了轻身功夫,可在箭雨之中的腾出一条生路来,根本就不可能。
白寒烟躲在一棵老树后,感觉箭雨陡然一停,成御踱步而来,看着老树后的黑影,笑道:“韩大人若是不信我这仙泉,大可光明正大的来查,何必偷偷摸摸?”
白寒烟抿唇不语,这个狐狸竟然长了这么多心眼,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她,设计好圈套等着她来钻,没想到她白寒烟竟也栽到他手中了。
“亵渎神灵,这罪责可大了,就算我能饶过你,恐怕全贵阳百姓也不会饶过你,你若此时亮出身份,我也会因着你的官职,饶恕你这一回。”成御再次开口,有些苦口婆心的劝告。
白寒烟心中却知道他的心思,他想逼迫自己承认不相信这所谓的涅槃,夜闯祠堂,亵渎神灵,恐怕即便自己有官职在身在想将此事查下去,恐怕全城的百姓也都不会让了。
“不承认么?”成御细眯眼,闪着精明的目光:“来人啊!快去韩大人雅间里,将大人给我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