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姑苏。
说不上热也谈不上冷,正是姑娘们最喜爱的时节,可以穿着最漂亮的衣服见自己最想见的人。
一阵雷雨过后,响亮的啼哭声在姑苏知府熊大人熊兆的家中响起,伴随着的是众人如释重负的欢呼声。
“恭喜熊大人喜得千金。”稳婆抱着尚未清洗过的新生儿出来,乐呵呵的恭喜站在园子中等候已经的熊兆。
熊兆淡淡一笑,“您辛苦了。”转眼看向自己尚在啼哭的女儿,小小的脸上还有些血污,眉眼间依稀有些她母亲的样子。
稳婆暗道不好,以为夫人生的不是儿子让熊老爷失望了,刚想宽慰熊老爷几句,却见熊老爷正看着她,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般对她摇摇头。“夫人和小女近日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还望刘稳婆不吝相告。”
说话间,管家已带着先前请好的奶娘走来,“烦劳刘稳婆随在下过来,与在下说下,夫人与小姐需要注意也什么。”
奶娘自动自发的从稳婆手中接过婴儿,将婴儿抱入房间。眉头不自觉的皱皱,这个稳婆也太功利,小姐在外若是受了些风可如何是好。
众人纷纷散去,熊兆昂头看天,雨后的天空,总是纯粹的让人感到。
就在这一刻,他突然决定给自己的孩子取名为,熊、旻、宜。
旻。指的是秋天的天空,他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在如此纯粹的天空中任意翱翔。
宜。则是她母亲的意思,在她母亲怀孕的时候就说过,若是女儿,就叫宜儿吧,希望她以后无论在任何环境下都能过的适宜。
单纯而美好的祝福,他们都仅仅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幸福。
“那个稳婆,她怎么都想不到,你父亲不因为不喜欢女儿,而是因为天生反应迟钝,没反应过来。”母亲笑着跟我说,似乎觉的在女儿面前讲自己丈夫的糗事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我在一旁淡淡的笑,每年,这些话父母都要同我念叨一遍。
我就是那个雨后出生的孩子——熊旻宜。
从我有记忆起,父亲就是大腹便便的模样,他会带我去知府衙门,他坐在书桌前处理公务,我就把脑袋靠在父亲大大软软的肚子上,细细的倾听,听到他的肚子咕咕乱叫时,就会突然跳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父亲,哇哇大叫道,“哈哈,老爹你又饿了。”
这时候,父亲就会指着墙上的一副画像,画中有个年轻的男子,清瘦淡雅。他说,“瞧,你父亲也年轻过。”
然后,我们会对望互笑。
中年得女,父母对我是极其宠爱的,尤其是父亲,完全是不分是非的溺爱。
那时候的日子过的很是快乐,快乐到后来,自己回忆起来,都觉得那段幸福是多么的奢侈。
十岁那年的生日,父亲为我举办了一场隆重的生日宴会。整个姑苏,稍微有些名望的人全请了去。
人人都说,那个熊知府啊,他怎么能宠女儿宠成那个样子,这完全是不合体统嘛!可是,即便他们再怎么说,却仍在我生日那天出席了。
父亲说,不管他们外人如何,只要他活着一天,就定不会让我受一分委屈。
他说到,也做到了,但代价是惨痛的。
如果时间倒流,或许我宁愿他从不曾这么爱护我。
这后来的一切悲剧的诞生,似乎在那一年,就有了预见。
许是从那一年开始,姑苏城里就流出了熊大人的女儿熊旻宜会成为姑苏第一美人的传闻。父亲听闻传言后曾对我说,“他们说错了,我的女儿,不是姑苏第一美女,而是天女下凡。”
是的。他就是这么宠我,宠的我几乎都以为,自己是全世界的主角。
又过了些年,我在姑苏城里几乎已经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程度了,提起姑苏知府,人们就理所当然的就想到他的女儿——熊旻宜。
而我,也到了该嫁人的年龄。
父亲为我的婚事一直头疼不止,求亲的人络绎不绝,却一直没有父亲看的上的人。在他的心目中,我是无人能匹配的宝物,外面的那些凡夫俗子又岂能配的上他的宝贝呢。
这样也好,呆在家中,受父亲的庇护,没有外间的风风雨雨,不用担心丈夫会花心,不用担心受婆婆的气。与父亲不同,我很悠然的想到。
直至那日,我照例登山拜佛。
尚未进庙,就看见一人身着黑衣倚着庙前的一棵树上,像是在等人,面虽向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可神情疏离。这世间的一切似乎都进不了他的眼一般。
又走了几步,近了才看清那人有一张出众的脸。若他是女子,定会倾国倾城,不知为何,我竟有几分醋意,羡慕这人天人般的容貌。
来来往往的女子都在偷偷的打量着他,不善伪装却还要偷偷摸摸的模样看起来极其好笑。而他,全部视而不见。
若香伸手在我眼前挥了了又挥,打趣道,“小姐,这已经不是春天了,怎么你却开始思春了?看上了哪家的俊少爷啊?给若香指指吧。”
我将目光转回到她的脸上,盯了半响才叹气道,“哎!女大不中留,你思春了就思春了呗,小姐我又不会笑话你,看上了哪家的人只管跟小姐我说,保管给你做媒,从嫁衣到嫁妆保管给你准备齐齐的。只是啊!你不要把人人都想的如同你那般,本小姐孝顺的很,还要侍奉老爹呢!”
若香无语的看着我,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丫头从小跟我一起长大,平时没大没小的,性格也很讨喜。只是,总也学不乖,明明知道嘴皮子上的功夫不如我,还天天想跟我贫。
嬉闹了会儿,发现那黑衣男子竟还靠在树杆上没有离去。
心中一动,便张口对若香说道,“小姐我去找你姑爷玩去了,你呢,就老老实实的呆在这等我啊!”
若香一怔,才笑骂道,“小姐真不害臊。”
没理会若香,我笔直的朝这那黑衣男子走去,父亲的宠溺使我不同一般的女子,该强硬的时候绝不软弱,该软弱的时候也绝不逞强,喜欢就直接说嘛,不说谁知道你喜欢。不管怎么说,这黑衣男子都是我这么多年来唯一看得上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