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良久的尴尬以及安平的笑声,终于听到门外传来的通报,永河王姗姗来迟。待他坐定,安平便迫不及待的想要与他讲刚才发生的窘事,我心虚,眼明手快立马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鸡腿就往她碗里塞:“安平娘娘,您吃鸡腿,吃鸡腿。”
永河王轻轻蹙眉,似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待要开口,我急忙又夹了个鸡腿塞给他:“王爷辛苦了,累了一天,早些用膳吧。”。
因着我这热情,永河王颇有些受宠若惊,瞬间眉开眼笑,欣慰点头:“有劳牧夏公主挂念了。公主心思细腻,倒是比小子要体贴长辈。”
这句表扬,还真是让人觉得难为情。
“王爷,您叫我缺缺吧,这样叫亲切些呢。”
永河王颔首示意。回头看着妻子,笑眯眯地夹了筷子她爱吃的菜,低声细语道:“刚进门时,便听到你阵阵爽朗笑声。何事如此开心,不妨说与我听听。”
我兀地一惊,死死抠着手心直发怵。虽说百里慨为人和蔼开明,对晚辈也是极其包容,只是刚才的事,实在无法抬到桌面上来说,有伤风化~
我急得满脸通红,想要阻止,却也不敢贸然去打断二人对话,只得不停的冲着安平使眼色,祈求她不要说出来。
安平假意咳嗽一声,掩面一笑,附在百里慨耳边呢喃了几句。
只见百里慨眉头一抬一放,神色几番变幻,看不出生气也不见开心,煞有介事的瞧了眼我和长极,未做多言。倏而含笑的夹了筷子菜放到我碗里,又如法炮制的给长极也加了筷子菜:“吃吧,吃吧。菜都快凉了。”
长极偷偷看了眼我,四目相视之间,他又立马移开视线看向别处。向来大大咧咧的人竟然也会害羞成这样,不觉有些好笑。
整个吃饭过程我从未抬起头,把眼睛尽可能睁得圆圆的,嘴巴尽可能地张大,想要赶紧结束这场饭局,吃相极为难看。猛一抬头,便迎上一道灼热目光:“王爷,您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百里慨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终于拂了拂手,道:“无事无事。”
等我酒足饭饱回了住处,宫里前来传话的内侍早已恭候多时,站的腿疼,见着我,只匆匆交代完南帝口谕要我明日子时进宫面圣,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话罢,连讨赏的工夫都没有就急急忙忙回宫复命,宫门将锁,那敢停留。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海里全是明日进宫面圣之事。
翌日天未大明,不消朵步催促,我就早早起床整理。
……
“陛下近来琐事诸多,还须得陛下一一打点,因而迟迟未让公主进宫,还望公主见谅才是。”说这话的人是南帝身边的当红内侍主管高兴,年纪约摸三十上下,身材魁梧高大,只因是内侍面色甚白且不留髯,不然说他是个侍卫也是可信的。我含笑点头,规规矩矩的跟在他身后。
高兴表情严肃,步子稳当却走的飞快,我紧赶慢赶才撵上他的速度,暗自腹诽这位主管名不副实。名字虽取得喜庆,人却跟喜庆无半点关系,看着不苟言笑,做事一板一眼,很让人畏惧,哪里高兴了!
高兴忽而停步不前,神情淡泊略无矜色,俯身说话的语气却很温和:“公主可是觉得咱家走的太急追赶吃力,若是如此,那咱们走慢一些便是。”
我礼貌微笑,摇头道:“不必了公公,我能赶上。您尽管走就好,不用理会我。”
高兴步子明显放慢,莞尔道:“陛下现下应该还在议事,咱们先去清乐殿里候着,待陛下下朝回来自会去见公主。”
我凝神屏息,略微迟钝,犹豫了许久,才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句:“公公,陛下可说此次召我进宫所为何事?”
高兴摇头道:“不知。”
我又道:“陛下召我进宫,莫非是我做错了什么?”
身后跟着的宫娥内侍们闻之惊骇,左右相顾,暗暗咋舌。我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异族公主怎么如此口无遮拦。
高兴忽而朗笑道:“陛下的意思,哪是奴才能揣度得了的。至于召您进宫所谓何事,陛下未说,奴才也无从得知,但总之是好的,公主且宽心。”话落,继续向前。
朵步扯了扯我的衣角,摇了摇头。我心领神会,就是揣着满肚子疑问也不再提问。
说话间,迎面走来一队宫人,都是些模样端正的小宫女,手里端着各类器物。其中一个年纪尚幼的小宫娥抱着堆得高高的书卷画轴,亦步亦趋的跟在大队后面,吃力费劲儿的模样很是诙谐有趣,我不由得多看了眼,嘴角勾起一抹笑。小宫娥抬头正对上我视线,慌忙偏头又对上高兴那副冷漠表情,一激动身子晃了一晃,怀里的画轴便掉下一卷滚到我脚边。我弯腰正要去捡,小宫女又是一惊,也赶忙俯下身子想把画轴捡起来,弯腰时却把另外的几幅画也弄掉了,所幸地上干净才没把纸弄脏。
前面的宫娥已经走远,只留下那个掉东西还在地上捡画,我俯身下去捡起脚边的画轴,掸了掸灰尘交还给她,尽可能把字吐清楚,笑道:“不着急的,你慢慢捡起来就是。”
小宫娥赧然一笑,脸色微微泛红,福了福身子道:“谢谢贵人。”
高兴眉头一皱,严厉呵斥:“如此笨手笨脚的东西,把画轴送回墨园,就自个儿去福庆宫领罚去吧。”
小宫娥顿时怔住,面露惊色,战战兢兢的立在原地不动,却没有开口为自己辩驳,只默然垂目。我脸上再无笑意,嘴角翕动不知该说些什么,想要替这宫女说两句求情,免去她的责罚却也不敢贸然开口,毕竟我身份尴尬,做不得主,不要帮不到别人还加重她的惩罚。
高兴厉声吩咐左右:“你们都给我仔细点,弄坏了主子的东西,你们可担待不起。”
我竖着耳朵听得仔细,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拽着袖口,刚才的好心情全然烟消云散。高兴一声请,长队继续前进。
清乐宫位于皇城西南端的左掖门外,而南帝上朝的无极殿却在皇城东北处,来回路程须得花上一个时辰,南帝召见我的清乐宫位置偏僻。朵步为此感到气愤,说从礼节上来看明显就是怠慢。我不懂其中要点,自然觉得无甚关系,无非就是多走几步路,面上依旧乐呵呵的。朵步比我年长些,心智也早熟,我虽不懂,她却是能明白这些个弯弯绕绕,嘴上没说却是一脸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