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窟里众人也是静默不语,气氛压抑。
贺平不是没法交差,他都想以身殉职,好过守在洞口干着急。吴青和莫远山掉下时他跟着扑下去,被段岑拦腰抱住,回身想推开抱他的人,一迟疑,失了先机,旁边的人反应过来,将他按在地上。
贺平气急,和众人在狭隘的通道里扭打起来,奈何通道窄小,站都站不直,几人拉扯中分不清谁的胳膊谁的腿,胡乱往贺平身上伸手,一番纠缠下来,几人衣服多少都被挂破,身上多少都被凸起的岩壁磕伤,稍微一动弹,就是一片吸气声。
力竭,大家瘫在岩壁上,揉着身上的痛处,段岑和小贺挡在贺平右手边,防着他再往洞口扑。
没人说话,不知道说什么。
洞深不见底,吴公子和莫远山掉下去连个落地声都没有,谁知道底下是陆地还是深潭,或是有什么怪物,张着嘴就等食物落下来,不论哪种可能,两人都是凶多吉少。
那开口说什么?说这次的行动还没开始就失败了,失败是成功的母亲,总结经验,下次会更好?说算了吴公子和莫远山凶多吉少,趁着进来的时间短,记得路,大家早早出去,免得再有折损?
洞底情况不明,大家不能下去,吴公子和莫远山无法上来,守在这里等着粮尽烛灭,死路一条,出去?主子丢了,以侯爷对吴公子的态度,侯爷不会绕过大家,也是死路一条。
小白鼻头耸动,趴在洞口不远处。她恐高,向洞口探一点头,便眼晕头晕,想栽下去。自己现在这样模样,自保都难,更不用提救莫远山。
老狼真是的,吴公子掉下去就掉下去,他跟着凑什么热闹,一头走兽,学得书中公子,看了姑娘身子得对姑娘负责。虽是个神仙,就他那点修为,也就在莫问山称王做霸,万千世界,高人层出不穷,鬼窟地势特殊,要是底下有什么机关,就他那脑子,真是白送人头。
火把的光随着众人的呼吸左右波动,也随着众人的沉默渐渐暗下来,最后一丝火焰挣扎着向上一闪,彻底熄灭。黑暗中,只余众人的呼吸声和偶尔的咳嗽声。
众人颓丧,段岑不得不想法安慰。洞里空气快要耗尽,几人手脚绵软得抬不起时,贺平终于听进去段岑的劝解,带着一行人退出鬼窟。
沿着进来时在洞壁做的记号,大家退出来得很顺利。
洞外怪石林立,融融春色将天边的晚霞染得绯红,似美人的胭脂,要将人醉在其中。碧色天空无一丝杂质,唯有一只风筝似欲和晚霞较高低一般,在高空里起伏。
“谁家小姑娘放风筝呢?飞得挺高。”老蔫说。
段岑瞪了老蔫一眼,能不能不说话,没看见现在是什么情形么?等等,“贺大哥,你看那几个人~”
贺平顺着段岑指的方向,似是不确定,眯眼又瞧了个仔细,脸色僵得跟黑铁一样。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风筝线断了,飘来飘去朝贺平一行人站的方向落下来。
“呀,又见面了,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蓝衣公子微微颔首,解风筝上缠着的线,“春色宜人,你们也是来郊游?”
“公子说笑了,我们粗莽之人,哪里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贺平抬手见礼,面色恭敬,道:“我家主子中毒至今,命在旦夕,听人说这里有解药,前来找寻,不想与公子在这里碰上。”
“你家公子如何了?怎么没见他人?”蓝衣公子盯着手里的风筝问,修长的手指葱段一般在风筝里翻来覆去,比女子的手还招人喜欢。
“主子不慎跌入暗洞,至今下落不明。”贺平有问必答。
“哦?”蓝衣公子笑道:“不能护住主子,还在主子遇难后离开,天下的侍卫怕就你家的好当啊!”
笑的真好看啊!小白口水都流出来了,方才觉得手好看,如今这位公子笑起来,比暮春的风还撩人,数九的寒冰也要化在他这一笑里。
“让公子见笑了。乡野村夫,顶多算个壮丁,哪里攀得上侍卫二字?”贺平道。
“那你们这些“壮丁”们准备如何营救你们的“东家”?”蓝衣公子笑眯眯地问,对“壮丁”、“东家”两个词着重强调了一下。
贺平躬身行礼,道:“公子见多识广,肯定比我们这些庄户人懂得多,请公子念在今日再见的“缘分”上,救救我们公子。”
“哥,你怎么......”小贺急了,这几个人走过来的时候他从段岑口里知道这几人来路不善,又和主子中毒扯在一起,怎么敢放心让他们掺和营救主子的事。
贺平抬手,制止了小贺后面的话。既然风筝都落得这么“有缘”,那他们一定是注定的“贵人”了,得贵人相助,说不定事情很有转机,再坏的事总比把主子弄丢了好接受。
“本公子最善乐于助人了,遇见了,肯定要帮你们一把的。况且你们公子为救我受伤,在下自是更应该出一份力。”蓝衣公子言辞谦逊,将风筝交给身边的人,抬手冲洞口道:“请阁下带路。”
段岑见过最有权势的人就是他们的族长,老爷子耄耋之年,瘦的只剩一把骨头,做派却是最讲究的。食不言,寝不语,凡事都要讲究章法,讲究礼仪,讲究因果,简简单单一句话也要绕来绕去,之乎者也的让人头疼。
原本以为身份贵重之人都是如此讲究,族长尚且如此,京城里的达官显贵说句话可能要焚香沐浴,段岑想自己这辈子是做不来贵重之人了,他的舌头和脑子都不允许。
这次出来,他见到的权贵之人没一个像族长,侯爷也罢,吴公子也罢,就是这位不知名的蓝衣公子,说话都是干净利落,即便双方都说着假话,也是一派坦荡的样子,丝毫不觉得心虚。
很久以后段岑才明白,族长遵的是为民之道,百姓才要礼义仁智信,不然统治者如何统治这些人,百姓要讲诚信,无信不立,但政治从来都是上层人的游戏和谎言堆砌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