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川须发皆白,一把山羊胡子在他的手里顺来顺去,甩着宽大的袖子踱进庭院,无视贺平焦急的眼神,还停下来欣赏了一会儿被绑在院中的小孩子,像欣赏树上的花一样悠闲,却并未多问,在贺平实在忍不住开口催促前进了客房。
大夫的指尖搭上吴青的脉门,贺平才腾出手擦了把脸上的汗水。汗水混着尘土,被贺平的手一抹,在脸上和泥一样。
贺平的汗水大部分都是被周平川急出来的,老大夫一路上就迈着那种四平八稳的方步,不紧不慢,急的贺平不停从前面赶回来,围着他打转,却不能催促。
幸亏有马,不然就这脚程,谁家有个紧症赶过去怕是病人头七都过了。贺平不停安慰自己,大夫这样淡定,说明他医术高明,见过不少比他还着急的人,况且大夫要是也手忙脚乱,坐不住阵,那才坏事。
周大夫的手按在吴青脉门上,目光却打量着莫远山和小白,周平川似笑非笑,让莫远山有些心虚。
“怎么样,周大夫,您能解这毒吗?”周平川的手刚离开吴青的手腕,贺平就问道。
“毒暂时压住了,一时半刻不会要命,”周平川瞟了一眼水盆,答道:“要想彻底解毒,还是要找到解药。”
“那您能配出解药吗?”贺平问。
“不能。”周平川拒绝得干脆,“他中的毒里不是只有一种东西,单拎出一种好解决,混到一起就难了。”
几种毒混到一起,比例不一样,制出来的药毒性也不一样,不知道配方比例,冒然着手和催命没有区别。
“那,要是找不到解药呢?”贺平声音颤抖,希望周大夫能担得起悬壶济世的贤名,给自己指一条明路。
“找不到解药......那就没办法了。”周大夫捻着胡子,说:“要么找到能解所有毒的东西也行。”
“碧梗草!你说的是碧梗草吗?”莫远山问。
碧梗草,栖风渡独有的物种,致命,一片叶子就能让整个镇的人丧生。但它的奇妙之处在于能化解所有毒物,所有毒物和碧梗草相遇,双方毒性抵消,是杀人的利器,也是救命的仙草。
栖风渡是沼泽之地,阴寒无比,毒虫遍布,所以至今碧梗草只是书上的记载,还没有人见过实物。
“是,如果有碧梗草,当然是最省事的法子。”周平川肯定道。
“那主子身体的毒会压制多久,会不会突然出现变数?”贺平问。
”人的劫数往往也是机遇,生死命注定。他今日中毒,是命里该有这一劫,能否渡过,全看造化。”周平川补充道:“不要受刺激,这毒还能缓个一年半载。”
贺平松了口气,只有有时间,就还有机会,能拖一年半载的,说明不是烈性的毒。
周大夫掏出银针,在吴青头顶和五官处用针,屋子里静悄悄的,谁也不敢大声出气,好奇周大夫如何妙手回春,也怕惊扰了他下针。
半盏茶的时间,吴青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不聚焦地盯着上空。
贺平扑倒床边,激动地唤着吴青:“主子您醒了,感觉怎么样。”
吴青有些恍惚,问:“你说什么?”
“让他缓缓,”周平川拨开贺平,道:“等他清醒了煮点浓茶给他喝,饮食清淡就行。”
“不用开药吗?”贺平想说他们不差钱,不是穷苦百姓,能开药的千万不要省。
“无药可用。”周平川说:“好好将养,找到解药或者碧梗草就行。”
周大夫真的一味药也没留,卷起银针放进袖子,起身要走,屋里几人忙起身相送。
周平川一只脚都跨出了门槛,又回身扫了一眼莫远山和小白,鹤发童颜的老头子嘴角上挑,背着双手大笑着出门,远远地还能听见他唱着号子,小白就逮住一句“宁羡鸳鸯不羡仙”。
好奇怪的老头子!小白思忖。
“小哥,能讨口水喝不?”周平川背影还没消失,一个讨饭的拄着半人高的木棍,站在台阶下问贺平,显然是看贺平衣服料子最好,以为是这家主人。
贺平看向阿荷,这里不由他做主。
“行行行,老人家,快进来,我给你拿水。”阿荷招呼讨饭的进来,往厨房跑去,“刚烧的水应该还热着。”
贺平和莫远山回客房,他们租的是客房,至于主人家要如何行善他们不参与。
“我走的这段时间没出什么事吧?”贺平问。
“没有。”莫远山跟在贺平后面,回答得底气不是很足,他知道吴青是女儿身是意外,不是事......吧?
“你.....”贺平给莫远山派活。
“咣!”贺平和莫远山同时回头,阿荷的碗掉到地上,碗碎后水撒了一地,阿荷的双手还保持着捧碗的姿势。
树上绑着的小孩子脖子已经不自然地耷拉到一侧,显然是被人扭断的。讨饭的老头子快要退出照壁,身形矫健,全然没有刚才的可怜相。
“大爷的!”贺平爆粗,压抑了一整天的情绪正愁没出排解,这个不长眼的就送上门了。
讨饭的并不想过多纠缠,攻少防多,一个弯腰躲过贺平的劈势,闪身出门。
贺平一劈不中,半路改劈为刺,恨恨地瞪了莫远山一眼,不愿开口求助,提气再次进攻。
莫远山站在客房门口,没有要插手的意思。他厌恶这个讨饭的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但人间比这可恶的事多了,他来人间历练,是当看客,不是参与的。
凡人生命脆弱,他可以救人,不能杀人,即使罪大恶极,也应由人间的律法惩戒。
讨饭者除了握棍的手,其余身子已经退出门外,忽然听到背后有掌风朝脑后袭来,转身欲挡,被斜后方伸出一脚揣回院子。讨饭者跌到地上,知道逃脱希望渺茫,一咬牙,嘴里涌出鲜血,倒地而亡。
小贺蹲下去试了试讨饭者的气息,又捏开他的嘴巴,一截舌头从嘴里掉出来,血淋漓的,吓得小白缩成一团。